帝庭春深(89)
谢晏词怔愣的摇了摇头。
她又低头下去,压制住涌动的心绪,动了动手指,又重新捏紧刀柄,用了力气沿着那碎石边压进伤口里,这动作快不得,几乎和用刀子割肉无异,谢晏词的手扣住石面,指尖渗出丝丝鲜红,才忍牙缝里快要呼之欲出的声音。
滚落在地的碎石还沾尽了血腥,祝闻语长舒一口气,将那匕首一同扔掉。
疼出的冷汗将谢晏词鬓角的发丝尽数打湿,他捋到额后,撕下一块尚且算是干净的衣襟,在腰间系紧,暂时止住了那还在淌着血的伤口。
眼前昏黑和白炽交错,谢晏词垂眸缓了缓,才等到那股眩晕感下去,半跪而起,拉了祝闻语的腿。
他的手比先前更凉了些,猝不及防握上祝闻语的小腿,她身子颤了下,娇嗔出声,二人视线对上,祝闻语恼红了脸。
“陛下别太孟浪了!”
“公主这伤口,不打算管了?”谢晏词不管她如何向回缩,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又扯了里衣的一条料子,简单处理过那伤口之后,细致包好,他垂眸笑了笑,那张脸在如此苍白之下有了一丝病态的妖治美感,尾音上挑:“公主不是早就纳了面首,说着比我更了解男女之事。”
祝闻语疼得头脑昏沉,任由谢晏词说些什么也不再理会。
山间的野草和树丛极茂盛,有夜风呼啸过,飒飒作响,虫鸣四起,冷月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而上,谢晏词顺着石沿向下望了望,他们被拦住的半腰并不算高,借着今晚还算透亮的月色,还能看清周围石壁和山脚的景致。
“上来,我背你下去。”少年的背影在天光之中如青竹般挺拔劲瘦,谢晏词半蹲到她面前,祝闻语没有动作,微微仰脸蹙眉问:“陛下认真的吗,你现在还能背的了我......”
“后半夜会有雨的,我们身上都有伤,淋了雨得了风寒,一定会死在这,趁着现在还看得清,来得及下山。”谢晏词转了转头看她,下颚像是被染上了一层霜雪,凝着冷冽的苍白。
祝闻语吸了吸鼻子,湿漉漉的水汽钻进心肺,过不去也不在这一时,向前探了探身子,手臂环住谢晏词的脖颈和肩膀,下一刻,被他的手托起,向上颠了颠,稳稳的离开了地面。
他颈后的墨发没有沾染血气,依旧是干净的味道,划过她的鼻尖,让她呼吸又变得紧密了一些,脸颊开始发烫,祝闻语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去。
谢晏词没能注意到身后之人细微的动作,那坡虽算不上太高,但若稍有不注意,失足跌下也能要了他和祝闻语的命。
“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能。”
谢晏词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了,从北境到锦阳,他受过的伤就连自己都数不清楚,死于他而言,是最不值得被恐惧的事情,所以从未被放在心上。
他可以身死异处,但他答应了祝闻语要带她回去,就一定要做到。
他失言过太多次了,这次总该兑现的。
捡了那把被丢在地上的匕首,谢晏词用牙咬住刀柄,手攀上一旁的石壁,然后挪了过去,他们彻底悬空在坡上,巨大的后坠力加上祝闻语的重量,让他伤口的痛感逐渐强烈清晰了起来,牙关咬紧,谢晏词开始缓慢向下。
祝闻语能听见谢晏词一点点加快的心跳声,连带着她的一起。
时间在流逝,谢晏词的动作也越来越艰难吃力,她抬眼间,看到他撑在石壁上的手已经泛起了青色,连带着一丝不可见的颤抖。
碎石滚落砸在树丛的声音自坡下传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祝闻语险些尖叫出声,即便谢晏词一直小心翼翼,还是踩空了一步。
“没事,快到了。”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恐惧,谢晏词吐掉那把匕首,开口安抚的声音微弱嘶哑,越往下,月色就越稀薄,触目只剩了一片漆黑,他侧耳注意听了那碎石坠地的声音。
“嗯......”祝闻语闭紧了眼睛,小声应道。
幸得只有那一次踩空,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感受到有萤草划过她的脊背,紧接着听到了脚踩断枝的声音。
他们到了地面。
“下来了。”谢晏词的声音依旧嘶哑的厉害,但终究不再那般紧绷。
祝闻语才重新睁开眼,漆黑一片的树丛被一道光闪的大亮,紧接着就是轰鸣的雷声。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能走。”她忍下恐惧,翁声开口,刚才在那崖上,紧张感盖过了身体上的战栗,如今到了地面,她还是如此紧挨着他,那股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又让祝闻语心头泛起了一阵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