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春深(132)
那被祝闻语称作贺州的男子,是她继位那年的文武双状元,也是第一个由她亲手提拔而上的重臣,年不过三十,已身居首辅之位。
“陛下尚还年轻,为何要此时便忧虑这问题。”宋贺州不解,祝闻语如今不过三十四而已,于帝王而言,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
祝闻语咂舌,一时间没有答话。
燕忱燕昭到了可以亲政年纪的那天夜里,她便已经有了禅位的打算。
她和谢晏词,总会在某些时候产生不可置否的默契。
“孤膝下只有这两个孩子,按燕云礼俗来说,立储当立长,该是燕忱来做这储君.....”话说至此,祝闻语顿觉头疼。
“道理是这般,但小殿下他......”宋贺州脸色也怪异,想要说什么,又碍着身份无法开口。
宋贺州的话未说尽,祝闻语便已经知晓了他是何意,她昔年的担忧终究还是成了真。
燕忱表现出的性子又过于恬淡,不比每天上蹿下跳闯祸的燕昭,祝闻语对他的管教便宽容了许多,无论燕忱功课和武功习得如何,都不会加以苛责,日子久了,纵使燕忱不说话时的模样,还是和那人极度相似,但总算未随了谢晏词身上不好的脾性。
直到那日,燕昭又与国师的儿子闹了口角,十几岁的孩子,已经不是赤手空拳便能满足的年纪,她才下了朝,便有宫人匆匆前来传信,说小公主与人争斗间,受了极重的伤。
祝闻语赶到时,燕昭脸上挂了彩,正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臂向下垂着,捂着伤口的指缝还在向外渗着血。
而她不远处,国师的儿子却狼狈更甚,躺在地上,满目惊恐,俊美的白衣少年居高临下垂眸看他,手中冷剑的剑穗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燕忱往日的温润尽数褪去,眉目间冷若冰霜,诡秘摄人。
恍惚间,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叠,祝闻语回神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燕忱!”
少年的剑缓缓提起,又在祝闻语的厉呵中生生顿住,燕忱回身,森然和阴郁瞬间被掩去,眸中有慌乱闪过。
“告诉阿娘,这是怎么回事。”祝闻语情绪翻涌着无法平息,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握住燕忱的手,温声询问,少年的手松开,剑落到地上。
“阿娘,我......”
没等燕忱的话说完,身后燕昭的嚷嚷声便已经传了过来。
“阿娘,是那混蛋,他打不过我,就玩阴的,燕忱是在帮我教训他,阿娘你别生气!”
祝闻语闭了闭眼,咬牙走到燕昭跟前,看着女儿肩头的伤,一时又急又气,斥道:“与你说过几次了,燕昭啊燕昭,你要阿娘还说些什么才好!”
“阿娘,是我没有分寸,不要骂阿昭了。”
她的腕被拉住,燕忱眼底泛红,隐有失落,祝闻语未说出口的训斥到底都被咽了回去。
“燕忱,不可为储君。”回忆戛然而止,祝闻语抬了抬眼,看向宋贺州,定声道。
权力是这世间最阴狠的药,能将一个人拨皮换骨,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燕忱的心性未成熟,便尚且如此,若真的坐到这位置上,于国于民,都不会是幸事。
“等燕昭过了十五,孤会拟旨,封她为皇太女,教她亲政。”
“是。”宋贺州才点过头,却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陛下可有想过以何名义昭示,燕王室自古未曾有过次子越过长子被立储之事。”
十三公主继位,也是在其他皇子尽数折损的情况之下,才合乎常理的。
经久的沉默过后,祝闻语才从挣扎中抽神,开口回应:“两个月后和大眦的战事,燕昭会领兵出战。”
当年那位被和亲去大眦的嫡公主,上个月才因病过世,尸骨还未下葬,大眦的兵马便抢了两国交界处燕云的一座城池。
先燕王好外战,军饷开支极大,祝闻语继位多年,才将国库的亏空弥补上,大眦此举便是试探,若她此番忍了,必有无穷后患,而此战会的主帅,却一直未定下。
燕云尚武,没有比战功更能让人信服的东西。
“战场上刀剑无眼,公主年纪又小,还望陛下三思!”宋贺州心头一惊,世上哪有母亲盼着自己的孩子去打仗的,劝解道。
祝闻语摇头,声音坚定:“我了解阿昭,她习武刻苦,等的便是这日,她不会后悔,孤便也不会后悔,再者,会有林将军他们跟着,不必太过忧虑。”
纵有千百倍不舍,祝闻语也清楚,燕昭该是翱于天际,鸣于九天的凤,她这母亲唯一能做的,便是放任燕昭去闯荡。
如她所料,收到封将诏令的燕昭兴奋的整整两天未能合眼,第三天时,看着直接搬进练兵场住的女儿,祝闻语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这场景也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