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春深(112)
“闻语,你要走了吗......”曹裕拉住她的手腕,却并未用什么力气,她只是轻轻抬了肩膀,便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开。
“是,别多想,本就是来给谢晏词过生辰的,这生辰过了,也该走了。”遮掩住眸底的清晰,祝闻语故作无所谓的笑着答道:“曹裕,之后,帮我多照顾下小九。”
谢晏词若死了,锦阳的王权会再次更迭,但无论换谁做了皇帝,曹裕定然还是那谁都动不了的股肱之臣。
曹裕的眼泪就快要落下,昔日她觉得曹裕能和谢晏词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是因为他的神经太大条了,到了现在,才觉得并非如此,谢晏词那样的疯子,只会屈服于百分百坦诚的真心,曹裕就是这般的人,永远坦然赤诚。
“你自己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祝闻语上前一步,抱了下曹裕的肩膀。
曹裕用力回抱住她,却只有一瞬,又很快放开。
“在燕云要是受了欺负,别忍着,尽管传信回来,爷替你荡平了燕王的老巢。”少年眼眶是红的,却笑得潇洒,声色清朗,道尽义气。
至少那个人不该是你。
这是彼时的谢晏词,站在养心殿前和他说过的话,而到了如今,曹裕终于理解了那其中的意味。
至少不该是他,也不能是他。
曹裕站在宫墙的尽头,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另一端,短短几步的距离,写尽了他和祝闻语短暂交汇的一生。
自此殊途,再不见月。
前朝的舆论沸腾的愈加热烈,谢晏词在时不敢出来放肆的臣子都显了型,在朝堂之上直言提议,请修皇陵。
谢晏词如今尚存有一口气,却直接被判了死刑。
曹裕当场拔了剑,斩杀了站在最前面的人,那素日里最和气的曹小将军,凉薄的神色扫过众人,声音凛然如寒冰:
“诸位同僚,若谁还试图罔论陛下生死,对陛下不敬。”
“这就是下场。”
这份消息传到祝闻语耳朵里那天,是她离宫的日子,小九哭闹着搂着她的脖子,不肯叫她走,她侧脸贴了贴小九的颈窝,也将那一块衣领染上了泪渍,钱慕传信来,说燕王应允了,可让她带着小九一同回燕云。
祝闻语没有答应,小九是临崇的遗子,她也不过是个假公主,就算她如今能护得住这小小的孩子,待她百年之后,小九在燕云又该如何自处,她信得过曹裕,留在锦阳,才是小九最好的归宿。
内侍将小九抱了开,任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祝闻语都未再回头看过一眼。
她回到了行宫,除了钱慕来寻过自己以外,未曾再见旁人,中间有宫里的人过来送东西,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似乎一直在害怕听到某个消息,就这样又捱过了七天。
谢晏词没有醒来,燕云的仪仗已经整备好,她答应了随钱慕离开。
姚氏死后,尸首被曹裕的暗卫带回了曹府,后来又被安顿在了云青山旁的一座坡上,曹裕告诉她,说那山坡紧邻寺庙,终日檀香袅袅,荣王妃会安息的。
祝闻语仔细做了一番打扮,将那接连数日未曾好眠带来的憔悴,都遮了去之后,独自去了一趟云青山,按照曹裕指给她的位置,找到了姚氏的碑位。
将篮子里挎着的贡品一件件整齐的码好,山上风尘大,姚氏的墓碑上沾了不少灰,祝闻语拿出备好的干巾,尽数擦去,又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做完这些,她提起裙摆正对牌位,俯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母妃,是女儿不孝,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我给你报仇了,不要怨我,女儿只能做这么多了。”
“母妃,我现在过的很好,不要担心我。”
跳动燃烧着的纸钱随风腾跃起巨大的烟灰,呛进嗓子里,咳嗽了几声,眼前氤氲起水雾,祝闻语咬着牙强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哽咽。
母妃,我好想你。
那话没能说出口,姚氏临终前的日子,已经过的很辛苦了,如今终于能休息了,不必再为她烦忧。
祝闻语沉默着在姚氏的墓前跪了许久,直到那纸钱全都烧尽,才迟钝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母妃,我要去燕云了,日后不能经常来探望你,我嘱托了一位友人,他日后会替我来多看望打理。”
“母妃,安息吧。”
那些年少时以为离她很远的生离死别,却成了后来日日皆有的宿命。
从云青山上下来时,晚霞的金辉已经将天边游荡的云染成了如烈火般烧灼的红色,她没有叫侍者在山下候着迎她,有关谢晏词生死的消息封锁的很死,并未传到民间,锦阳城内仍旧是一副国泰民安的祥和模样,是临崇末年时不曾有过的繁华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