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回到家中,她实在太乏了,一夜无梦。
本以为,在寺庙与傅时厉的邂逅就是一场梦,毕竟,他位高权重,宛若九重天的上神,是洛阳城的神话,不是人人都能接近。
谁知,翌日一早,赐婚的圣旨就送达了太师府。
一时间,太师府惊动,整个都城洛阳也沸腾了。
就连苏念安自己也搞不清楚,傅时厉为何要娶她。
拖了他的福,苏念安一夜之间从弃妇,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敬之的宸王府世子妃。
十里红妆,一堂缔约,羡煞旁人。
她是怕他的,婚后畏畏缩缩,不敢挨近。傅时厉也不强迫,每日回府,总会在她房中小坐片刻。
久而久之,苏念安逐渐放下戒备。
傅时厉虽是严肃,但容貌奇俊,尤其是修韧的体格,足可让全洛阳的小娘子们芳心乱窜。
他教苏念安骑射,给她庇佑,会在黄昏的时候带她看护城河落日。
苏念安逐渐习惯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像檀香,又似掺入了其他香料,总之,是与众不同的。
傅时厉杀孽重,见她时,穿的衣裳,佩戴的玉件,送她的东西皆有考究,另外给她打造了一块避邪的玉貔貅。
大婚之后,苏念安的体虚之症状大有好转,慢慢的,她开始接受了这个寡言肃重的男人。
可好日子,总是弥足珍贵,且眨眼而逝。
“夫人,该喝药了。”婢子拂柳的话,把苏念安拉回神。
她唇瓣干涩,低低哑哑的问,“将军可有捷报回来?”
拂柳只低头,不说话。
苏念安什么都明白了。
若非傅时厉出事,宸王府的人又怎敢轻待她?
九年过去了,她与傅时厉起初还互通书信,听说北地战乱,战事吃紧,朝廷忌惮傅时厉,早就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又有传言说,傅时厉功高过主,拥兵自重,他迟早会反。
昔日的大英雄,却成了流言蜚语攻击的对象。
宸王府圈着她,不让她离开院子半步,大抵是怕当真出事,可以拿她当做要挟。
九年转瞬即逝。
她却毫不孤独,那一年的记忆足可慰余生。
这些年,傅时厉给她寄来诸多物件,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南海夜明珠……还给她过继了一个孩子。
苏念安知道,他在尽可能的给她安排好后路。
其实,苏念安一直不懂他,看不懂他心里的家国天下,亦或是他肩头的凌云抱负。他待旁人总是一脸无温,却会笑着给她说坊间鬼故事。
直到几日前,她无意从宸王府下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方知傅时厉内忧外患,这些年有多难。
可他从未告诉过她,只让她好好过日子,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苏念安在想,再等上一年,凑足十年,他总该归来了。
她很想问问他,当初为何娶她?
她还想告诉他,她要给他生一个孩子。
他们自己的孩子。
日头忽明忽暗,层云遮住旭日,眼看着又一场寒流即将来袭。
花,终究是开不了了。
拂柳把汤药喂到苏念安唇边,哽咽着嗓子,“夫人呐,好歹喝几口,新郎中是从楚地而来,医术了得呢。”
苏念安唇角微微一扬,是一抹苦笑。
宸王府是不会让她活下去的。
无非是碍于傅时厉,不敢动她罢了。
瓷勺递到唇边,不知怎的,拂柳手一抖,那瓷勺落地,当场摔碎,成了两半。
苏念安的心颤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十年前,她与傅时厉的大婚之夜,他的隐忍与克制,并非是冷漠,是在敬她。
好想他啊。
九年了,亦不知她的将军有没有变了一个样子。
此前尚且可忍,近日,却总是心神不宁。
苏念安眼皮子直跳,恍恍惚惚总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
可她问旁人,却无人闻到。
苏念安问,“将军是不是回来了?”她眼中瞳孔微缩。
拂柳低头,咬着唇不说话。
苏念安絮絮叨叨,今日的话格外多,说了好些事,念起了许多人,宸王府大门外的灵柩抬入府中时,锣鼓声响彻天地,她眸光微滞,缓缓闭上了眼。
拂柳跪地,泣不成声,“夫人啊——将军他回来了!”
苏念安的魂魄在宸王府内游荡了好几日。
她看见了诸多不该看见的,也听到了许多秘密。
方知,她的夫君是被人联手害死。
他护着黎民百姓,护着疆土山河,却无人来保护他。
都说将军战死,会魂归故里。
可她守着傅时厉的棺椁,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现。
他是走了?还是忘了归来的路?
苏念安等啊等,等到魂魄意识逐渐淡去,她在想,若有来生,就换她来守护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