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玄循着房间窗户透出的光亮,悄然靠近窗下,听见房中传出那道实则陌生的声音。
唯有语气温柔异常,诱哄般说:“昭儿乖乖睡觉明早才有羊乳羹吃哦。”
又一道乖巧的声音软软道:“娘亲一起睡。”
房间里的人仍在继续辩论睡觉事宜。
本也是温馨一幕,躲在外面听壁角的楚景玄偏拧了眉。
他听出来房间里的像是一个男孩,而他清早见过的那个是女孩。
流萤在他面前也只明白提起过一个叫“宁宁”的女孩,这个孩子叫“昭儿”,他们无疑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个孩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总不会也是收养?
刚弄清楚一个,马上冒出来第二个。
楚景玄想起他和虞瑶至今没有孩子,一时间甚为心烦。
当下又回想流萤白天说过的话。
“娘娘见到被遗弃在路边的宁宁”与“只是孩子生病,不得不推迟……”
暗自咂摸一番流萤当时在他面前说出这几句话的语气与用词,楚景玄隐约感觉触及到什么。
那个生病的孩子,不是“宁宁”,而是这个“昭儿”?
即便如此,又有什么不能直说?
楚景玄倒也不信流萤敢随便拿话糊弄他,隐瞒虞瑶和别人有染之类的事。
他对这个叫“昭儿”的孩子忽地生出些好奇。
耐心在暗处蛰伏许久,直到虞瑶离开,楚景玄听她脚步声走远,寻机身形轻巧从窗户掠入黯灭烛火的房间里。
疾步至床榻旁,悄然掀开帐幔一角。
楚景玄自袖中摸出颗夜明珠,往床榻上陷入沉睡的那个孩子面上照去,几息时间,他倏然愣住。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36章 后怕
此刻榻上熟睡的孩童眉眼与他颇有几分相像。
楚景玄看着这张稚嫩脸孔, 愣怔之间,一颗心无可抑制软下去。
瑶瑶在这里。
这个与他眉眼相像的孩子能是谁的?
只能是他们的孩子了。
回过神后,一种含着怅然与激动的情绪在楚景玄心底激荡。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却又莫名难过。
一刻间, 楚景玄记起三年前冷宫走水那天夜里, 他稀里糊涂做过的美梦。
唯有那天夜里的记忆至今仍旧有些含含糊糊。
但倘若他隐约记得的那些并非梦境,倘若当时瑶瑶来看过他, 哄过他喝药, 也被他紧拥在怀……
只消那些全都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眼前种种便有了解释。
楚景玄静静凝视这个叫“昭儿”的孩子。
一想到这是他和虞瑶的孩子,想到这个孩子会叫娘亲也会叫爹爹, 他便舍不得移开眼。
然廊下有脚步声响起。
收起夜明珠,将帐幔放下, 楚景玄如进来时那样又从窗户敏捷一跃而出。
隐在暗处待这座院子重新归于沉寂, 他暂收敛心思,回去客栈。
而他甫一回到客栈, 便将常禄喊至跟前问话。
冷宫走水那夜, 虞瑶有没有去过宣执殿, 旁人或不清楚, 作为近侍的常禄却必然十分清楚。
当常禄跪伏在地请罪,楚景玄已明白自己被隐瞒至今。
“常禄,朕当真是小看你了!”
他太过着恼,又觉得荒谬,怒指常禄, “这么大的事你竟瞒着朕这么多年!朕看你是活腻了!”
光想一想虞瑶独自承受怀孕生产的辛苦, 楚景玄便难受得厉害。
女子生产由来不易, 他的母妃当年艰难产下他, 血崩而亡,他甚至没有机会见上母妃一面。
瑶瑶怀孕生产,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若早些晓得那一夜的事情,他自能觉察出其中的异样,怎么可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的时间?
楚景玄深想几分又是后怕。
在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和稳婆,在这座小县城,能有什么?
她受过伤、中过毒,身体本便比常人虚弱些。
一旦有个三长两短……
楚景玄怒气难消。
恨不得立刻将常禄打入慎刑司去拷问,偏偏他们在灵河县。
常禄觉出楚景玄出去之后定撞破过什么。
否则,不至于忽然间觉察出三年之前那天夜里的异样。
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白日瞧见娘娘抱着个孩子时想过的那种情况。
只怕,娘娘当真和陛下有个孩子呢。
“奴才死罪难逃,不敢求饶。”常禄脑海中诸般念头飞快转动着,他埋首跪伏在地,一磕头道,“唯望陛下让奴才临死之前道上一声喜,祝贺陛下喜得龙嗣。”
楚景玄呵笑。
常禄却知自己小命保住了,对于这些年的隐瞒,不画蛇添足去辩解。
楚景玄觑得他两眼,沉着脸至窗边,遥望虞瑶那座院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