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7)
被带着从后院一直走去见侯爷,半盏茶都没望到头,来时的路也让洛棠看得晕晕乎乎,惊叹侯府果真是太大,太有钱了,只是若是将府邸修葺的精致却小巧便更好了。
就在洛棠快被太阳晒晕之际,身前的婆子突然停脚,噗通一声跪地行礼,洛棠没来及看清发生了何事,只习惯性地赶忙有样学样。
随即,她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要去何处?”
声音清雅温和,她却听得抖了抖,强行绷紧发颤的喉咙,下意识咽了口唾液。
是……世子。
“回世子的话,老奴奉了侯爷的吩咐,将新来的洛娘子带去见他。”
婆子的语气诚惶诚恐,和对着洛棠的时候完全不同。
洛棠脑子一片混乱,手心都沁出汗来。
到了侯府,谢凤池也算是半个主子,她担心对方会不会私扣了她,以报当日在被子里踹了他几脚的仇?
可转念一想,那日对方态度始终平淡温和,想也不会多做计较吧……
未曾想,头顶上的世子沉吟了一阵,迟疑开口:“洛娘子?”
洛棠真愣了。
那晚她向侯爷声泪俱下的时候明明自报了家门,世子是……耳朵不太行吗?
婆子听她没动静,赶忙扭身扯了她一把,她才匆忙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世子。
今日的世子依旧是一袭白衣,发束玉冠,却也依旧是如何装饰,外物都难掩他本身的风姿卓绝,恍若谪仙。
谢凤池一双狭长凤目若有所思地凝住洛棠,似乎终于回忆起她是何人了。
她跪缩在婆子身后,神色不安得如同失了母亲庇护的奶猫,眼尾一如既往的染着红,若非知道她就是这般娇惯怯懦,都以为又被人欺负了——
谢凤池目光一顿,落在她的颈脖还有露出广袖的手腕处。
红通通的,像白玉晕了抹红底,往里不知蔓延多深。
比那夜被他握过的地方泛得红,要更严重些。
“……奴……洛棠,见过世子殿下。”
洛棠见世子沉默不语,心里没底,终是颤巍巍先示了个软。
谢凤池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温和地笑了一声。
“原是新来的,那便去吧,父亲刚服了药,一时三刻还不会休息。”
洛棠一顿。
原本她还在嘀咕,觉得世子似乎在装作不认得她,这倒也合情理,可对方的神态未免太自然了……但后面那句父亲刚服了药,很快叫她无暇顾及。
“侯爷……怎了?”
她愣愣地问,婆子忍着想叫她在世子面前闭嘴的冲动,勉强答道:“等娘子去见了侯爷自然知晓。”
洛棠心里咯噔,直觉不妙,可又无法,只好跟着婆子起身,向世子拜别匆匆离去。
谢凤池端着身姿,遥遥看着几人的背影消失,杜管家片刻后赶到,见他神色无恙,便径直汇报起来。
“世子,侯爷的文稿卷宗已全部搬到您书房了,您若得空可随时过去清点一二。”
“辛苦杜管家了,”谢凤池神色稳妥,“父亲屋内的可也都整点了?”
杜管家一愣:“侯爷屋内的也要……?”
“既然父亲病重,要我代为处置公务,作人子的自当多替他分忧。”
杜管家顿了顿,犹豫道:“那世子先容我去问一问侯爷?”
谢凤池点点头:“那是自然,父亲刚服了药,想是要再过片刻才会休息,杜管家不若现在便去吧。”
杜管家连连应声,扭头便去,最终剩下个谢凤池站在原地。
他眼中浅浅埋着层疏离,嘴角却还噙着礼节性的笑,垂头整理衣袖的时候下意识理了理并无不妥的衣襟,等触到布料才微微一顿,嘴角的弧度彻底压平了下去。
另一边,洛棠终于见到了安宁侯。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屋子里,熏着浓厚的药香,进屋便将人呛得要流泪,婆子们站在门口,仅她一人慢慢走进了里面。
一个月不到,安宁侯的身子像加速腐朽的枯木,原先的温和儒雅已经全然看不见了,躺在重重帘幕之下的,只剩枯槁的身躯与无神的双目,洛棠进屋后便锁向了她。
洛棠登时便哭了出来。
心疼不忍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惊惶,无助!
安宁侯怎得变成这副样子了?
“怎得又哭了……”
安宁侯沙哑的声音透着无奈,随即让洛棠过来。
洛棠被泪迷了眼,心中对未来的期盼随着一步步靠近,一步步崩塌。
安宁侯看着快不行了,可她才刚进府,她该如何啊!
安宁侯却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亦或病入膏肓品察不出情绪,只勉强伸出了手,头一次主动且不容抗拒地握住了洛棠的手。
洛棠难抑地一颤,惊得发不出声,只剩眼泪簌簌地落,连侯爷失了力气握得用力都不敢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