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58)
谢凤池看了眼仍挂在他书房的帘幕,层层叠叠波涛滚滚。
他曾亲手将她隔开,如今亦有人想让他亲手将她送走。
若是几个月前,或许他会应下这桩请求,可现如今,他却不甚甘愿了。
他可以忽略与洛棠的初次乌龙,可以无视少女多少次的亲近与讨好,却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贴近,将命都要献出来给自己,终叫自己品尝到了不曾经历的绝味,却被旁人摘去。
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她的池子,被她使出的浑身解数沾湿了衣角,他便不可再凭白收脚。
他与父亲相似,却不尽相同。
谢凤池真诚道:“那我先去同洛娘谈一谈,确保她清楚明白始末便是。”
*
洛棠本靠在床头,心中还在震惊世子为何会那样,蓦然见到一袭白衣重新回来了,当即慌张得不知所以。
“洛娘醒了。”
谢凤池跨进屋,端着平静的面容慢步走过来。
洛棠怔怔看着他。
这是自那夜她使了苦肉计后,两人头一次搭话。
可不论是那晚的激进之言,还是刚才假昏之下的手指,谢凤池都宛若毫无印象,还是说他遮掩得太好?
洛棠又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么大的一件事,虽说并非他本意,可终归是背着他的父亲与他在被子下有了肌肤之亲了,他到后来竟也能全然按捺不发,当做无事发生。
她渐渐有些莫名的猜测——谢凤池什么都能藏,或许并不如表面看到的这般风光霁月。
“洛娘为什么不说话,是身子还难受吗?”
谢凤池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目光却微垂,似乎多了些以往不曾有的。
洛棠匆忙摇头,谢凤池抿了抿唇,半晌撑出个笑:“那就好。”
洛棠正疑心且不安地不知该说什么,便听谢凤池仿若自言自语又道:“若真进了宫,也不至于被身子拖累,受人欺负了。”
洛棠当即醒悟过来,现在哪是纠结谢凤池为何掩藏情绪的时候?
不论他如何,终归是个表面君子,待自己差不到哪里去,可若进了宫,一切就说不准了!
“世子!他……六皇子,为何要我进宫?”洛棠压着不安,小心翼翼地问。
谢凤池沉默片刻,抬眼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这般态度叫洛棠实在拿不准,好似谢凤池也十分为难似的,她当即红了眼。
“是我让世子为难了吗?世子也想送我进宫?”
谢凤池立在床前未说话。
洛棠气极怕极,虽说是有意设计的,可终归在旁人看来,她连命都差点送了出去,这人不动心算了,还要把自己送出去。
果真,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臭东西!
哪怕养只狗也该知道心疼啊!
她咬紧牙低头落泪:“洛娘知道了,洛娘愚钝,是个没本事的人,还一直惹世子的不悦,世子要将我送走也是应当的,我去,我去便是……”
她掀开被子立刻就要下床,却高估了自己的身子。
后背抽筋似的一拧,她闷哼一声摇摇一晃,下一刻便被谢凤池稳稳托在了怀中。
洛棠乌发凌乱,垂在两人紧挨着的身子中间,像极了她此刻纷乱不明的心境。
“洛娘,”
谢凤池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极其压抑着似的告诉她,“宫里不好的。”
“好与不好又如何呢,反正世子也不愿看到我!”
洛棠仰起头,目光破碎地凝视着他。
宛如最后的通牒,两人之间脆弱的那一丝关联几乎瞬息可断。
谢凤池环抱住她腰肢的手臂缓缓缩紧。
他似在克制,压抑,又挣扎。
洛棠目光轻颤,心跳也缓缓的,缓缓的,加快跳动起来。
冬日的晌午阳光晴好,透过窗户投在屋内,将昏暗的卧房分割成画卷般的两个世界。
谢凤池声音沙哑,艰难地看向她:“你如何就知呢?”
你如何就知,我不愿呢?
他似将自己的念头如视线一般终于放到阳光下,洛棠被阳光晒得刺眼,倏地泪如泉涌。
她哭了出来。
她没听错……
算计了这么些日子,付出了那么多心思,谢凤池终是扯开了他绷得一平如水的伪装,露出了那么一丝叫她窥见的犹豫和挣扎!
他对她有意,那些隐晦而克制的触碰便不是无端偶然!
她怎可错过,怎可放过?
洛棠垂下头泣不成声,一双柔夷嫩手终是更紧地攥住了谢凤池的衣襟,像再不会再松开。
谢凤池垂下眼帘看着她的僭越,喉结动了动,却将所有的言辞咽回腹中,仰头深而安静地吸了口气。
他知晓洛棠胆怯又功利,若自己再不抛些诱饵出来,这条鱼不仅是一辈子都只会试探地环绕一旁却不肯咬钩,而是要游向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