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弹不好就收回她的自由了。
她什么时候自称精通琴棋书画了,此且不论。但这琴与晋人名士的古琴不同,胡琴是长长一把拉弦之乐,与古琴可谓天差地别。
她定神思忖。看见慕容盛眸子弯成月牙状,带着戏谑之色。
静了半响,谢幼安抱着胡琴,在慕容盛惊异的目光之下,将琴横了过来。放在膝上作古琴之用,弹了两根弦试了试音。
左手轻勾,右手拂弦连拨不断。
一曲舒缓写意的酒狂,在刻意操控下,被她弹拨的犹如十面埋伏般激昂。又带着胡琴异域风调,乃转商为角,后变徽加快。
她脸上低垂,背脊直挺着,素衫窄衣,依旧隐约可窥晋人名士之风采。
时人喜爱音乐,曾经有大名士刘琨守城被围孤立无援,半夜时分,他白衣胜雪,独自登上高楼吹奏胡笳。一曲哀伤凄婉,让城外嗜血胡人都无不动容,匈奴兵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回。
曲终,慕容盛心底微微一动,笑意不由收敛半分,拍了拍手,道:“有美一人,宛如清扬。”
谢幼安放下琴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
“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此乃《诗经》中有位美人,眉目婉美多情。后半句是今日有缘喜遇,与你携手同行。这教她怎敢再接话。
“这曲《酒狂》,将军可满意?”半响,她干巴巴道。
“酒狂不是古琴曲么?我可没听出这是酒狂。”
古琴最初五弦,后加文弦武弦各一根,是有七弦琴。谢幼安既会弹五弦琴和七弦琴,便能弹两根弦的。
谢幼安顿了顿,道:“到底天下乐器殊途同归,淑安是照着曲谱上弹的,将军怎会听不出呢?”现今乐谱只记录大概,并不精确,讲究奏乐者的悟性。所以谢幼安说按照乐谱弹,也算并没有胡说。
“看来,我掳来个了不起的女郎。”慕容盛笑得开朗,但真实心思令人难探,说道:“我该派人好好探查下啊?
“淑安无所隐瞒,不怕将军查探。”放下胡琴,谢幼安垂眸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位公子十分自恋,谢幼安内心:滚犊子
☆、逃离燕
接下来几天慕容盛都极忙,看来真要撤军回燕了。谢幼安心想。
日益临近,她心中倒是慌乱了。手里抓着那卷《孙子兵法》,尽量让自己定心,然越看这部兵书,越觉得慕容盛之将才,不屈于陆恒之下。
若非有一个太子父亲慕容宝,还有一个昔日的神将,如今年迈昏庸的慕容盛压制着。此子必是晋朝大敌。她要从这深藏不露的慕容盛眼底,固若金汤的军营重地逃脱,何其艰难。
“将军,能把我的簪子还我吗?”谢幼安随意、笑盈盈地道:“我不会拿它当利器,只是此簪是母亲所赠,不忍遗弃。”
“如此,陪我下盘棋。”慕容盛指了指几上棋盘,明日便其行回燕,他此时心情不错,道:“赢了,簪子还你。”
“本就是我的簪子。”他斜瞥了一眼谢幼安,皮笑肉不笑的。于是谢幼安不待他言,便忙道:“好吧,下便下。”
慕容盛笑出声,把棋盘望前推了推,径直先落了粒黑子。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谢幼安微撇了撇嘴,跪坐在他面前,目光凝神于棋盘上。
这种源于汉人的东西,她身为谢家女郎,还能俱他不成。
一来一往,两人都落子极慢。
慕容盛先前还落子快些。
见谢幼安下的慢,他笑着睨了她一眼,便也慢悠悠地下。仿佛是在迁就她的速度,谢幼安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不为所动,依旧慢慢地下。
半柱香后,果然慕容盛的黑子大势已去。他笑道:“不愧是江宴弟子,是我输了。”
“我的簪子呢?”
“晚些让人送去。”
谢幼安心中微惊,怕他要细细检验,问道:“不知将军决定明日何时回燕?”
“清晨天晓。”他拿起那本谢幼安一直在看的《孙子兵法》,笑道:“你当回了燕国,筹备军粮很简单么?近日一直在读孙子,可有所悟?”
“打发无聊罢了,能有甚么所悟。”她谦逊道。
他语调疑惑喔了声,眼带笑意道:“如此聪慧的女郎,若说读了这么多日还无所悟,我可不信。”谢幼安不知他想说什么,便不语,揣测着他言下之意。
“为何不言了?”
“我该说甚?”
“无所得也好,也好。”他终是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簪,朴素低调,毫不起眼。递到她手,道:“美人素簪绾发,亦美。”
谢幼安取回自己的簪子,松了口气。
“不如再下盘棋,若我胜了,便要应我一个条件。”慕容盛眼眸微挑,笑看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