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心里再痛,她面色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分毫。因为她不能让他分神。她们母子和这天下相比,定然是这天下更为重要。他是徐家人,这一辈子他肩上的责任便是这家国天下,护卫皇室。
随宁远的刺刀架在李元熙的脖子上,他早就失去了耐心,“徐惟诚,我数三下,再不退兵,就别怪我不客气。”
刺刀锋利无比,在暗淡的夜色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纤细的脖子顿时被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两个男人僵持不下,场面凝重非常。所有人的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仲文,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家国天下,有国才有家,若是国都没了,谈何一家和睦。想想在嘉岩关惨死的那些将士,想想这天下的黎明百姓,想想杜大哥,想想父亲,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动手啊!”
她遵循他们最初的约定,有朝一日,她成为他的软肋,她必然不会让他有后顾之忧。
“如果不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定不会负这天下,而只会负你。”
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天色仍旧深沉,火光掩映了一大片天际。李元熙的声音清晰可闻,在风中久久回荡。
徐惟诚颤抖着双手架起长弓,利箭上弦,拉弓,对准随宁远的胸膛。
“哥哥……”
“将军……”
“将军……”
……
“月儿,冬生,翟大哥,我徐惟诚此生从未求过人,现在我求你们务必保证靖儿的安全。至于元熙……”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抹娉婷身影上,“我陪她一起!”
一起生,一起死。她说过若是他不在,她绝不会独活。而他何尝不是如此。
“将士们,传我口令,杀!”
“是,将军!”
……
即便过了很多年以后,在场的士兵依然记得这厚重惨烈的一幕。
徐惟诚的利箭以势如破竹,不可抵挡的速度射向远处。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同样清晰地看到随宁远的刺刀抹过李元熙的脖子。
下一瞬他的脑袋便被利箭穿透,血流如注,他整个身子开始向后倾倒,频频后退,最终重重摔下城墙,变成一摊烂泥,血肉模糊。
“元熙……”
“嫂嫂……”
“夫人……”
“将士们,杀啊,替夫人报仇……”
……
李元熙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她抬头,看到了无数跳跃灵动的小东西从天而降,一小簇,一小簇,纷纷扬扬。
她伸出手去接,那些小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入她掌心。她注目着,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她记得这好像是京城的第一场雪。想不到今年的雪下得这样早,来不及等到年关,堪堪十一月份就开始了。
下雪了呀,真好!
想必今年冬天一定会很冷……
她心想。
***
两个时辰后,皇城破,御林军缴械投降。徐惟诚的人大获全胜。
五日后,成王继位,史称承安帝。
十日后,叶世佳诞下一名女婴,过继在成王膝下。成王遵循已故景帝遗诏册封其为湖阳长公主。
第二天清晨时分,下人们来服侍叶世佳洗漱,发现她已经自缢于寝殿。通体冰凉,面容却十分安详。
☆、尾声
尾声
林国三十九年清明,嘉岩关。
四月间,边关依然干燥,空气中感受不到任何水汽。
清明这日,整个边境难得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又飘飘渺渺。
疾驰的骏马突然停下,年轻的女人掀开帘子的一角,底下男人立即递上一把天青色的小伞。伞柄处精致的雕花清晰而醒目。
她瞧了一眼外头迷蒙的雨雾,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了,雨也不大。”
“拿着!”男人执拗地将伞塞在她手里,“你身子骨弱,当心别受凉了。”
她无奈,只好接过。“你呢?”她问。
“我无妨,在这边关待得多年,难得在这个时候碰见下雨天,我可要好好淋淋!”他扯着嘴角大笑。
“好了没啊?”女子身后探出一个小人儿,他皱眉不悦道:“娘亲,爹爹,你们俩可真墨迹!”
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李元熙赶忙跳下马车,“好了!”
紧接着孩子纵身一跃也跳下了马车,动作利落,压根儿不需要父亲接他。
徐惟诚垂在半空中的那双手落了空,他当即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仰头大笑,“这孩子!”宠溺的意味明显。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前面。李元熙撑伞走在后面。
细密的雨丝落在两个男人的肩头,渐渐晕湿了布料。他们浓黑的发顶也沾染了无数雨水,在昏昏沉沉的天色下微微发光。
“爹爹,我们是来看谁?”童声稚嫩,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