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了眉。
宰相林承察言观色,也担心皇帝寻太子的错,便抢声解释:“太子殿下被臣叫去整集北衙兵马,因之前有人说贼人欲行刺陛下, 太子闻言惊恐万分,愿为陛下前驱。”
皇帝眯眼, 不置可否。
而京兆府真正主事的长史早在大人物们说话的时候,满头大汗地起身,喝着让官吏们放徐清圆进来。兰时自然仍被拦在外面。
徐清圆进入大堂,一一拜见诸位大人物。
她介绍自己:“……妾身徐清圆。”
左右内宦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话,皇帝恍然大悟。皇帝神色却不变,只是看着这位徐固的女儿。徐固的风采他没有亲见过,徐固的女儿,倒是千里迢迢来到了他面前。
宰相咳嗽两声,问:“徐娘子,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徐清圆低着头,声音轻柔,思绪清晰:“妾身有证据证明林郎君和贼人是同伙,一同对林娘子行下此事。此乃林公家事,可私下提审。”
皇帝便道:“如此……”
林承淡声:“不必。臣没有不可对外人言的家事,臣身为朝中中书令,臣之家事与国事无异。若犬子真犯了大错,臣不会姑息。但若你诬告犬子,徐固的女儿,当熟悉大魏朝的律令吧?”
徐清圆脸色微微发白。
因她想起了大魏朝律中,走入府衙的告状者,无论曲直,先行打板伺候。公堂可怖之处在此——状告者证明自己确实无罪之前,皆是有罪的。
晏倾声音温温道:“今夜事发突然,非寻常审案,非大理寺审讯。不必遵循律例。徐娘子有话直说便是。”
他侧头看她一样,温和:“不必惧怕。”
堂上其他人不置可否,徐清圆定定神,面向林斯年。
林斯年一直用一种古怪的、幽暗的眼神盯着她,徐清圆抬头时,也被他这种眼神弄得怔了一下。他的眼睛里烧着火,吞噬一切,带着疯意。
她只目光游离了一下,便重新看向他:“林郎君,请问你今夜在何处?”
林斯年看着徐清圆不说话。
林承拍惊堂木,高喝:“回答她!”
皇帝垂着眼,慢声:“子继不必这么凶,吓着侄儿。”
林斯年盯着徐清圆,慢慢笑开。他眼中神色颇为无谓,说话却到底开始斟酌起来:“我与你们都一样啊,游街,看灯。”
林承冷冷道:“你没有见过若若?”
林斯年扭头,对他爹笑了一下:“见过。我和若若一起出的门,但是之后我们就分开了。毕竟七夕夜哪有兄妹一起游玩的,她去找她的有情郎,我找我的安乐窝。”
林承脸色难看,碍于这么多人在堂,堂外百姓又窃窃私语,他没有发怒斥责林斯年吊儿郎当的态度。
徐清圆便又问林斯年:“郎君什么时候去的金光门?”
林斯年:“和你们一样啊。你们去看热闹,我也去看热闹。”
他转头看晏倾,眼神微暗一瞬:“我到金光门的时候,正看到那贼人挟持我妹妹要出城,城楼上的晏郎君却不将我妹妹性命当回事。不论你们怎么看,在我这里,歹徒的性命都没有我妹妹重要。
“我自然要威胁晏郎君放走我妹妹。”
徐清圆追问:“当真如此?郎君再没有其他时间去过金光门吗?”
林斯年盯着她,扭头与旁边人笑:“徐娘子又不是判官,这么审我,我还当你爱上我了。”
但他旁边站着的人,是晏倾。
晏倾望他:“林郎君自重。”
徐清圆不理会林斯年的戏弄,她转身面朝堂上大官,向宰相与皇帝呈报证物:“妾身在金光门城楼下的马厩中,与守城门的小吏一同发现了一个糖人。那马厩本是官员来往所用,寻常人并没有资格用那里的马,怎会出现糖人在马厩中?
“妾身问了小吏,他也说今夜除了晏郎君,没有他们不认得的人用马。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站在马厩草棚上,也许在观察什么,也许在布置什么。他走得匆忙,身上的糖人掉进了马厩中的稻草上。
“那个人在晏郎君去布置金光门防守之前就离开了,所以糖渍凝固在马蹄上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才能被妾身发现。”
旁边小吏将她的糖人呈上。
林承道:“带金光门下的小吏问话。”
卫兵行动提人之时,林斯年笑:“这又证明什么?”
徐清圆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声音清婉:“林郎君,想要藏在马厩草棚上而不被城楼上的戍守兵发现,需要几个特定条件:一,天色,当时的月光必须不在那里;二,卫兵的目光也不在那里,卫兵当时应该有其他事绊住,在处理他事;三,那人必须一身漆黑,好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