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番外(44)
御沟夹岸的桃、杏慢慢有了花苞,朝烟每日叫罗川去看一次,若是开了,她就出门去看。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春景与她总是相看两不厌,也许她的敬亭山就在这座城里。
李莫惜已经调任到了应天府,江南春早,朝烟收到他的来信,信纸里竟然夹了一朵盛放的桃花。落款之前,有他小字:“江南无所有,料赠一枝春”。
朝云这几日喉头又有点不好,早间忽然醒来,又说不出话来了。再去马行街看,大夫却微微笑:“娘子宽心,这是先前吃过猛药的缘故,春日一暖,小娘子的燥火久久抑制,终要反复。且等着这一阵咽痛过去,燥火都祛了,便再也不会发了。”
“哦!那药是否还要吃?”朝烟问。
“不必吃。最多半月,小娘子必然痊愈。”
有大夫这保证,朝烟放心多了。朝云也笑笑,她受咽痛的苦恼也已经十年,自有印象起,就时不时要痛起来。总算这事有了个了结,便让它最后再痛一回吧。
春日到了,李府全家在忙碌的事便是金明池的诸军百戏赐宴。
金明池是御苑,内有亭台楼阁。虽是皇家禁地,但也准许平民和官吏前来游赏。御史台甚至贴过榜,说不准对官员游览金明池之事进行弹劾。自开春起,来金明池踏青赏花的百姓快把池边的草地都踩稀了,而朝烟却不急着一时前去,因她身为重臣之女,又是皇后表亲,自然有绝佳的机会欣赏金明池景。
不到三月,魏国夫人便来了李府,同朝烟朝云讲:“你们表姐与我说,今年驾幸金明池,也是要赐群臣宴的。朝烟到时便跟着我,一起到宝津楼上观百景。”
官家年年都在春日驾幸金明池,每次驾幸,都会赐下盛宴,与百官同乐。朝烟朝云都算是皇后的家人,自然可以同去。
朝云心想:姨母只说了姐姐,意思是不是我可以不去?
她宁可在家里抄她的诗。
魏国夫人又幽幽地回头,看向朝云,像有什么喜事要同她讲。她便眨眨眼,示意自己听着呢。
“至于云儿…”魏国夫人一笑,“你表姐给你寻了个差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朝烟朝云都眨眨眼。
“每年金明池宴,在诸军操演、民间百戏之后,都会有女子戏。”
朝云便想起前岁在金明池宴看到的女子戏。数十名大约比她大一两岁的小娘子,皆是男子装扮,身穿杂色锦绣捻金丝番段窄袍,戴短顶头巾,或是骑马飞驰入场,或是手持着刀枪剑戟入场,金羁玉勒,宝镫花鞯,好不威武。
魏国夫人接着讲:“演女子戏的小娘子们,素来从武将之家的姑娘们选出来,一要家世好,二要身段好。有司去问你们表姐今年女子戏的时候,她知道你喜欢兵戈,特地叫他们把你的名字写在单子上了。只要你乐意去。”
朝云眼都亮了,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哟!云儿,怎的嗓子又哑了!”她不说话,魏国夫人还没发觉,“幸而是去演女戏了,不需说话。不然你这去拜见官家、娘娘时,可要费劲。”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李家二娘的名字,也上了百戏的单子上。
于是便有一个女师傅进了朝云的春晖阁,给朝云一连教了几日,终于到了金明池宴之时。
李诀、朝烟、朝云各自一辆马车,一家人往金明池去了。今日群臣赐宴,州桥投西大街上的官员府邸总是一辆辆马车驶出,好不热闹。王氏因李莫惜并非京官,而又官阶不高而不能前往。朝烟跟着魏国夫人走,乘着马车到了金明池畔。马车停在宴殿,一行人登上了宝津楼,坐到了宫眷那里。李诀到了官员宴所在的临水殿,朝云则跟着女师傅一起往彩棚幕次那里走。
女师傅边走边告诉她:“小娘子已经学得很不差了,一会儿上场时不必怏怏不安。今日用的钺,只比我们平日练的重一点儿,只消按平日学的来演就好了。演完了,跟着领头的走便可。无需不安,且放宽心去演。”
朝云听着女师傅一遍遍念着不必不安,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不安?我哪里就不安了?可惜她嗓子还是未好,说话就痛,只能不说话,默默跟着她走,进到了今日要呈演各种戏、术的人群之中。
演女戏的小娘子们凑在一起。两日前,女师傅带着她来同她们合演过一次。那时彼此之间就互相认了名字,故而今日一来,很快就能凑一块儿讲话。有些小娘子是本来就认识的,更为熟络。只有朝云,上次认人时就没有讲话,平日也根本不会同这些武将千金们来往。到了这里,没人过来同她讲话。她枯坐在彩棚幕子里,吃着端过来填肚子的炊饼,从人缝中看诸军呈演的百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