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清凉,金砖地面寒凉一片,寒意透过膝盖慢慢渗透上来。
皇帝低头看着他,这一对君臣忽然僵持起来,没有人主动开口。
许久,皇帝才寒声道:“你要娶的是什么人,你当真清楚了?”
端华翁主,他那表妹地位之重要,应是极好的联姻工具,以谢族之势力,她所嫁之人应当是天潢贵胄,非皇即王。
“臣心里明白。”成静道:“是以,臣才来特地告知陛下。”
“成静!”皇帝愠怒道:“你不要仗着朕对你的信任,就以为朕会容忍你的一切!”
“臣不敢。”成静淡淡道:“陛下从未容忍臣的一切,臣素来有自知之明,臣也明白,若背叛陛下,下场必如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皇帝喉间一哽,竟是被他给噎住了,隔了许久,依旧恨恨地看着他,心头没由来得越来越气,那股气越无可宣泄。
从他为帝之后,成静便喜欢动不动给他跪下,恭恭敬敬,百无疏漏,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仿佛在说:你是帝王,我是臣子,你可以不讲道理,你随便对我发脾气都好,我不介意。而自他从洛阳归来,该笑时还是在笑,却越发恭敬了。
皇帝心里憋了一口气,看着这个昔日与自己兄弟相称的男子,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闭目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在讽刺朕。”
“臣不敢。”成静还是那句话。
那眼帘低垂,跪姿卑微而沉静,对皇帝的态度表示漠然。
皇帝气急,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道:“朕虽然登基,却还是念着当年的情谊的,阿静,你不要想太多,朕不许你娶谢家翁主,也是怕你被谢族掣肘。”
成静将头埋得更低,只道:“臣明白,臣感谢陛下。”
当年,那场大火,烧毁了他所有的念想。
从此,他成静成为了唯一一个无父无母,亦无族人的孤家寡人,他原本想着,待他扶持如今的君主登基,他便能与昔日分离的亲人取得联系,他便能搜寻证据,平反成族上千人口的冤案。
可他心心念念辅佐的君王登基的第三天,他便一无所有了。
他还敢信吗?
年少时最为坚定的信仰一夕坍塌,他用了三年才能适应独自坚强地往上爬,他不敢了。
如今,若不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迟早会再次承受一次锥心之痛。
皇帝见他油盐不进,脸色愈差,许久,才道:“你要娶端华,不是不可以,只是朕再给你赐一位妾室,帮你与谢族周旋。”
成静摇头道:“臣不做负心之人,臣只娶一人。”
“你放肆!”皇帝只觉额头上青筋暴跳,恼怒道:“朕已退了一步,你却还是不领情?”
“君王何必插手臣子的家世?此事臣心意已决,朝廷诸事,绝不会因成婚而搁置,还不够么?”成静讽刺地笑了一声,摇头道:“而今局势变化,翁主本与崔族定亲,而突然间改嫁于臣,在外人看来,臣不过是那强取豪夺之徒,翁主不过是利益的牺牲品,臣对于谢族来说,终究还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放心呢?一切来自士族的愤怒与不甘,都有臣在前面受着而已。”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道:“……罢了。”
成静立刻叩首,“臣多谢陛下。”
皇帝复杂地看着他,“朕交代给你的事,你记得好好办,届时朕会再暗中派你一千兵马,那一千人怎么用,全看你自己。”
成静淡淡道:“臣遵命。”
两人又陷入沉默。
皇帝转身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问道:“端华性子如何?朕记得,她如今长大,似乎出落得更加好看,能讨你喜欢,应是个好姑娘罢?”
成静想起她,便微微笑了,“是,她性子讨喜,一如外界传言。”
皇帝看着那抹刺眼的笑容,疲惫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罢。待成婚后,便与她一道入宫来,让朕看看。”
“臣告辞。”成静慢慢起身,转身离去。
谢映棠回府后,还未跨进棠苑,便瞧见红杏和金月两人站在门口,正翘首望着,见她回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双双跪倒在地,含泪唤道:“小娘子。”
谢映棠没想到居然能再看见她们,忙亲自将她们扶起,心底也有些一抽一抽的疼,“我还能见着你们,又看见你们没事,我便也放心了。”
红杏擦了把眼泪,破涕而笑,“是盈小娘子告发了许氏,三公子震怒,便将事情闹大了告知老夫人与郎主,顺便为我们求情,郎主便命人将我们放出来了。棠苑的侍女多数又变回从前的人了,三公子身边的人还说,小娘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您要嫁给成大人了,我们都为您高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