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么说,我可真是受宠若惊。”田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虞婵。他原本就长得英俊,这样一看,温柔成熟又带点强势,引得周边诸人频频侧目。洛都毕竟是天子脚下,这寡人的自称就只有虞墴可以用了。
虞婵瞬间感觉头皮一麻。田克这明目张胆地表达好感,也好歹看一下情势吧?周围都是人不说,她自己正牌夫君就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呢。前头是火,手边是冰,这种感觉可不大妙。“魏公真是一如传闻中的谦虚。只是今日大宴,如何不见魏公夫人?”虽然她觉得,以田克这种脾性,夫人对他的压制估计几乎等于没有,但是要岔开话题的时候是绝不能犹豫的。
如果可能的话,昭律的脸早就黑了。不过鉴于周围众目睽睽,他要是真摆出什么恚怒的脸色,不就坐实了他自己的无能么?所以他瞧着田克那样子,把越来越高的一股气压在心里。此时听虞婵这样说,他就知道她的确对田克一点兴趣也没有,想要随意找个借口遁了。这个时候当然要帮着自家夫人,于是他道:“看着就在那边罢?听闻夫人长得甚是国色天香,也竟然放心不带在身侧?”
他这话里却是意有所指,田克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这昭律不愧是能做出骗了全天下表象的人,这话里的意思恐怕就是他一定会看着自家夫人了罢?“越公谬赞。若真是说起来,还是樊夫人知书达理,颇有……风范。”
虞婵见他停顿,嘴唇却无声地动了几下,不由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等回过味儿来之后,她的感觉就不是头皮发麻了,而是脸色发白。这田克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说“母仪天下”?虽然越魏两国的野心几乎路人皆知,但真还没人敢在天子殿上流露的。就算他自己想死,也别拖着她一起啊!
这同样的一句话,在昭律眼里看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觉得这是田克的挑衅,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还站在这里,周围都是其他诸侯,田克就已经敢对虞婵这么暗示,无疑是一种许诺。以后位为饵引诱他家夫人倒戈,简直是嚣张到不能再嚣张了。
当然,田克对天子态度如何,他不管也管不着;但是,田克竟然当着他的面这么做,当他这个夫君是死的么?昭律这么一想,语气就带上了些不善:“若要说这国色天香,我也听说,天下第一美女现下正在魏国?”看来他们这次肯定是互相拆台了。左右无法避免,他倒要看看,谁拆得更厉害些。
这就是指桂姬了。虽然桂姬的确是奉他的命去越国,结果没能成事,但是田克现下的反应却是愣了愣、然后明白过来的样子,将那种惊愕后回神的神情表现得十成十。“越伯说的桂姬?这消息倒还没听说。”不过实际上,桂姬已经进了魏国不说,还已经再嫁了魏国大臣。问焦端?那种人利用完当然是杀了。
昭律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虽然魏国手脚动得隐蔽,但他也能猜出来。桂姬可不是一个堪为国母的性子,以田克的野心,自然看不上她;而再从焦端一入魏国就毫无声息的情况来看,恐怕下场好不了。只不过这件事他若有证据,也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故而只道:“看来我只能把刚才魏公的那句话原样还回去了。这等福气,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越公说笑了。”田克哈哈一笑,看起来甚为爽朗。“今日得见夫人,我本该心愿得偿。若是再能见到乐左司马,那估计这夜里就睡不着觉了。”
虞婵在一边听着,只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似乎都变成了实质的刀光剑影。这种情况她插嘴只会使事情越来越糟,不由得在心里捏了把汗。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大宴开始而不打起来……不过瞧见魏国夫人已经朝这里过来,她终于找到了借口,脱开这边诡异的气氛。
一盏茶之后。
另一边的虞城看见虞婵和魏国夫人已经说完话,又看到昭律和田克两人的谈话已经演变成了一大群人包围的情况,不由得觉得脑袋有点疼。不用闻都知道,这大厅里的硝烟味儿越来越重。一头是魏国附庸,一头是越国附庸,其他的都是看情况闻风而动的。若是哪个有心人传出去,洛都的清流派又该找他来调停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调停得了?蒲朝刚建立之时,百家诸侯与王室血脉亲近,也心存畏惧;如今过了三四百年,诸侯各自通婚,封地大权在手,其下庶民只知国君不知天子。于天子而言,虽无外侮,但内部分崩离析,大势已去,大厦将倾。纵是有邹南子这一干自诩忠心无二的清流,奈何空有一张嘴皮,依然难在此时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