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鸾(61)
何氏前脚才踏出殿外,姜宝鸾已经睁开了眼睛,且瞪得大大的。
从上午见到谢珩开始,她便心神不宁了一日,直到这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
不过才是那转瞬之间的一瞥,或是她看错了也未可知。
节度使及其亲眷无诏不得入长安,谢珩眼下该是好好地在范阳待着,做他的楚国公世子,并暗地里筹谋着些什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长安呢?还是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姜宝鸾把头往手上枕了枕,那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像谢珩了,这几年过去,她有时做梦还是会梦见,那种温和如一池静水下,却是透骨的寒冷,今日更是不加掩饰。
她抿了抿唇,一弯柳眉轻轻蹙起,愁绪萦绕于翦水秋瞳之中。
可是即便是他又能如何?
她回到了宫中,在母后的身边,弟弟是天子,还有容殊明经常陪着她,身边亦有数不清的宫人和侍卫,谁又能近她的身呢?
还能再让她回去不成?
想是只这一面,日后便再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怕是这短短一眼,谢珩自己都会心存怀疑。
心事不能与人诉说,姜宝鸾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安慰开解着自己,想到种种,也便渐渐不怕了。
这一日旅途疲惫又劳心,姜宝鸾在安神香的熏染之下,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姜宝鸾忽然从梦中惊醒。
许是白日里被吓到了,她在梦里又见到了谢珩,谢珩把她捉到自己面前,然后当着她的面摔死了她的儿子,又打断了她的腿。
姜宝鸾满头是汗地醒来,一颗心还扑腾扑腾直跳得厉害。
好在梦都是反的,想来她和谢珩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她正想继续睡,转了个身,却忽而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坐起身,一时却并没有叫人,只是抱着双膝,侧耳静静听着。
方才好像有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但是再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攒着,鬼怪她不怕,只怕心里的那个鬼。
忽然,帷帐前的烛火一暗,仿佛被什么东西打到,衬着天水碧色的帐缦微微晃动着,很是可怖。
姜宝鸾听到了两声脚步声,好像有人向她这里走了几步,却又停住。
这脚步声……
姜宝鸾后背一阵阵发凉,只觉得下一刻那人就要掀开她床榻四周的帐缦,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谢珩……”姜宝鸾颤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
而帐外烛火也只那么一下,再去看时已然好端端地燃烧着。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吗?
姜宝鸾死死地抓着被褥,终于忍不住叫了外面上夜的宫人们进来。
不一会儿,何氏也被惊动了,入殿查看。
姜宝鸾面色苍白地靠在引枕上,玉画端来香薷汤喂给她喝,又有宫人忙着去请太医。
何氏觉出不对,忙坐到姜宝鸾身边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刚出了宫认床?”
这模样倒有些像姜宝鸾刚回来那会儿,但何氏压在心底没说出来。
姜宝鸾摇摇头,不肯说什么,只说是做了噩梦。
何氏到底只是乳母,不敢逼着她问,便只好干等着让太医过来诊了脉,仍旧是傍晚时那个说法,也是没了办法。
这时敏春忽然弯腰从床榻边捡起了一样东西,拿起一看却是一块月白色的四方丝帕,上面还沾着什么东西。
敏春让宫女拿来烛台仔细一看,便说:“上面似乎是糖渍。”
玉画看了道:“这不是公主的东西。”
何氏道:“大半夜的你们胡沁什么,外面守卫森严,里面又有上夜的人,凭空出现什么帕子呢?倒拿来吓着公主!准是哪个小宫人贪嘴吃糖,把这东西落下在这里,这会子却又不敢认了,等明日一早我再找你们算账!”
饶是这样说着,何氏又给旁边的掌事太监黄公公使了眼色,黄公公示意,连忙悄悄出去吩咐再拨一波侍卫过来守着云映晴雪。
姜宝鸾见到敏春让宫人拿了那块丝帕下去,便怕得再也忍不住,浑身开始打冷颤,不断地抖着,连何氏都慌了手脚,不知要怎样哄才好。
“把容殊明叫来!”她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快些把殊明哥哥叫来,让他来行宫陪我!”
“好好好,嬷嬷这就让他们去叫人,殿下别怕……”
姜宝鸾压在喉咙里哽咽了一声,然后便卧倒在床上,把头埋入被褥之中。
“公主……”
“……我的好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映晴雪的寝殿中灯影幢幢,一片忙乱。
谢珩藏在花木荫蔽的死角处,看着里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