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把西凉那野朝廷打散,也要让他们对大周俯首称臣,十几二十年没有力气再折腾。
历来主和的,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西凉已经无力再战,南蜀见状不好、定不会来凑热闹。
大周擒获了西凉那么多将领,又收殓了石魏的遗体,西凉要把他们换回去,怎么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几座城池,多少人口,割地赔款,一个都少不了。
眼下是大周占了主动和上风,此时不敲竹杠,何时才敲?
当然了,可以讨价还价,不会一口气把西凉吃死,适度让让步,也是彰显大周的辽阔胸怀与气度。
若是能说动降将,感召他们来为大周效力,也是可以的。
泱泱大国,海纳百川。
想当年,天下大乱之时,许多英雄逐鹿天下,手下将士们各为其主。
先帝在征伐过程中,亦招募了不少人,有与原主志向不和、主动来投的,也有投降后决心效力的。
先帝并不会刻意区分他们的出身,一视同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那些降将,亦为大周建朝立下许多战功。
如今的大周,如此缺少将领人才,若能通过降将补充,稍作缓解,也是个途径。
当然,话说回来,不管是继续打下去,还是两方和谈,都是建立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上。
旁的暂且不用说,夸前方将士,那总归错不了。
“永宁侯不愧是先帝麾下的第一猛将,虽因病情上不了阵,但他是定海神针!”
“是啊,老侯爷一道飞门关,军心一定,便出成效了。”
“等老侯爷恢复康健,区区西凉,不在话下。”
“此战大捷,定国公当居首功!不愧是林家的儿子,用兵神了!”
“哎,我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是因他年轻,才会这样胆大、敢打。”
“年轻好啊,都说故人远行,大周后继无人,现在看看,还是有的,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那也是老侯爷当机立断,敢让定国公这样的小辈领战。”
“是啊,太师家的孙儿也是奇袭兵里的一人,诛杀石魏、擒获李芥,他也出了一份力,好好培养一番,将来也是我大周栋梁。”
“我们大周,老有永宁侯,少有定国公,真是天佑大周!”
“皇上英武圣明。”
太多年了。
已经有太多年,大周不曾取得过这样的大胜了。
让人怎么吹嘘都不为过。
夸赞之语,谁不会说?
说人坏话时需得斟酌、思量,夸人根本不用过脑子,那真是出口成章、滔滔不绝。
夸完这人夸那人,只恨不能吹上天。
黄太师站在殿内,不时与人拱手,在众人对黄逸的夸赞中谦虚着。
笑容堆满了他的眼角眉梢,让原本打不起来精神的老头儿看着都年轻了几岁,但只有黄太师自己清楚,他的心里很沉。
孙儿有出息,孙儿在一场大捷里做了贡献,黄太师定是为他高兴,脸上有光。
若非早朝上不合适,他都想回家去与家里人说一说,一家老小举杯庆贺了。
可让黄太师如鲠在喉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先前那莫名其妙的动摇与畏惧。
太反常了。
黄太师在官场上混迹几十年,直觉告诉他,皇上的这些情绪背后,一定有故事。
他不能戳破,他要装作不知道,但他绝对不能真的不知道!
假糊涂、真敞亮。
若不然,哪天山崩地动,他却睡得云里雾里,这怎么行?
一面与众臣谦虚,一面,黄太师又悄悄观察皇上。
皇上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悦。
哪怕是朝臣三呼万岁、天佑大周,皇上的眉头都皱着。
满朝的欢喜,如夏日灿然,而龙椅之上,却是寒冬腊月。
皇上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刻,他如坠冰窖。
底下夸林繁夸得越多,皇上的心就越冷。
无可抑制的,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
从赵临登上战场之后,他的胜利传回来,皆是一片沸腾。
驻地的军帐、主城的议事堂、立朝后的金銮殿……
而他赵隶,站在其中,以不同的身份,听着大臣们几乎如出一辙的夸赞。
尤其是建隆三年,朝中被这些夸赞淹没了。
“皇太子用兵如神。”
“皇太子所到之处,举城来降,这是天下对大周的认可,对太子殿下的认可。”
“我大周的太子,骁勇、有人望,真乃幸事!”
“天佑大周。”
那些赞言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与如今殿内夸奖林繁的话重叠在一起。
皇上闭上了眼睛。
大笑着的赵临,与神色淡淡的林繁,两人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一点一点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