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侍郎很清楚,以大周当时的官员选拔制度,他资质可用、做事努力,即便没有殿下的夸赞,他也迟早能出头。
但是,因为那一句话,他更快地让上峰看到了他。
最初、最难。
百废待兴时,一个跑腿的小吏,与一个入流的官员,到手的银钱口粮,相差许多。
他能好好给老人送终,又养大孩儿,靠的不就是多出来的钱吗?
可惜啊……
董侍郎想,那位殿下,走得太早了。
不然,以他的领兵手段,一定能把西凉、南蜀,打得哇哇大叫。
史尚书也在想。
他在建朝前,就在先帝麾下做事了。
负责运送粮草、安排劳力、补充后勤,自然与殿下有不少来往。
殿下那脾气,被西凉人在飞门关外叫嚣,他定是要提枪狠狠打回去。
没将?
他亲征!
当太子时就统领大军南讨,当皇帝了,能老老实实?
史尚书都能想像到,那位拍着几子、会说些什么话。
定会比那年南讨时吵得还凶。
徐太傅不会让他乱来,少不得闹闹腾腾好几日,最后,说不定也是跟现在似的,气得回家养老去了。
不……
也不一样。
徐家外头不会砌墙。
殿下那脾气,不止不会主动先砌,若徐太傅砌了,他能一拳头一拳头把墙给捶塌了。
思及此处,史尚书失笑出声,笑过了,又觉无数叹息。
不能这么想啊……
太犯忌讳了。
可能也是老了吧,才会陷在旧忆里。
对现在龙椅上的皇上,太不敬重了,太不应该了……
另一厢,御书房外,徐公公听人禀了事,转身进去。
“皇上,”他道,“老侯爷去兵部催促,定了傍晚出城,夜里船一到渡口,就连夜出发。”
皇上正批折子,闻言道:“朕猜到了,不急就不是他了。还有什么消息吗?”
徐公公面露迟疑之色。
“直说。”皇上催促。
“老侯爷的幺孙,陪着一块去的兵部。”徐公公道。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蹙。
徐公公垂着眼,把探子偷听到的对话,都禀了一遍。
皇上手中的朱笔放了下来。
真是小儿。
秦胤说的其他话,暂且不评价,只那句“念书念傻了”,皇上深以为然。
赵源也是一样。
没有见识过乱世模样,也不知道地图上的飞门关离京师到底有多远。
都是“孩子”。
可哪怕是孩子,说出来的话,一样扎耳朵。
故人,比活人有用?
皇上抿了抿唇:“他们爷孙两个回府了?”
“应是回去了。”徐公公道。
“傍晚出发,连夜行船?”皇上哼道,“你去城门口送一送。”
徐公公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皇上担心永宁侯把小孙儿偷偷送出城、捎上船。
事后真就发现秦渺不在京中了,皇上还能为此为难秦家剩下的人?
不过小孩儿一个,淘气偷溜而已。
皇上若在没有其他证据的状况下,指责永宁侯府,反倒是伤朝臣们的心。
人家老祖父带兵出征,家中其他人就莫名其妙被责备……
如此想来……
徐公公来回思考,心念一动:“皇上,如果老侯爷没有带他孙儿走,说明他并无其他想法,若是明日、后日,见不到那孩子,您正好以此做好准备。”
摸着胡子,皇上沉思着。
秦胤虽大大咧咧,但他是直,并非愚笨,他心里若真存了事,就绝对不会把小孙儿带走,此举打草惊蛇。
一旦他这么做,等于是舍弃其他所有亲人,只换一个幺孙。
以状况来看,秦胤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而反过来,他若真让徐公公在城门口把关……
恐怕是秦胤先品出滋味来。
“你说得有理,”皇上缓缓点头,“去交代那两个御林,船只启航之后,若在船上发现了其他秦家人,立刻回报。”
徐公公应声去了。
皇上靠着椅背,面色郁郁。
秦胤那老头子,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料。
国师先前说得对,等打退了西凉与南蜀,那几个麻烦人,还是留在飞门关吃沙更好。
夕阳映在天边,晚霞似火。
永宁侯府里,秦治对登门来的廖太医与两位御林连声道谢,请他们路上多看顾老父亲。
而那位老父亲,正和侯夫人做最后几句叮嘱。
出了屋门,永宁侯看到秦鸾站在廊下:“你还要说什么?”
秦鸾笑着道:“装了平安符的盒子,我交给管事,让他收进您行李里了。”
“给老夫用的?”永宁侯问。
“给父亲与定国公的,”秦鸾见永宁侯瞪她,笑道,“您用不了,用了容光焕发,装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