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为了防备南蜀进犯,南边重镇,向来布置严密,也不敢轻易调军。
若仅是飞门关,可以让冯仲指挥死守,但若南蜀生出心思来,则需要几地兵力联合调度,统一安排,打乱那两方的布局。
冯仲未必能做好。
或者说,皇上心里知道,冯仲真就做不了。
驻守南边防线的那几位,资历不比冯仲轻,战功也不比冯仲少,谁主谁次?
再跟毛固安一样,来这么一出,谁扛得住?
能雷厉风行的,只有秦胤。
秦胤能带兵,皇上不否认这一点,防住西凉与南蜀,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道理上是这样。
只不过,调兵大责都落在秦胤身上,一旦他有些心思,那……
“秦爱卿在养病。”皇上开口,声音沉沉。
金銮殿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黄太师垂着眼皮子,抿住了唇。
如果说,那日在徐府之中,他能够明白太傅说的意思的话,此时此刻,在这大殿内,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些话中的含义。
断层了。
大周,无论文武,都在断层。
文臣断了,他们这些老骨头勉勉强强还能撑一撑,等待科举时能冒出新芽来。
武将断了,真的撑不住,老侯爷倒是很想撑住,可领兵作战,不是屋子里做文章,必须要身体康健。
而新生的年轻人,即便是如林繁这样、可以成为将帅人选的苗子,没有前人引路,一时半会儿间,成长不起来。
能力有,缺经验,缺威信。
这个坎儿,很难迈过去。
而且,大周的断,不止是中间与年轻的层断了,连老将,都……
正思考着,突然间,不知道那儿,冒出了一个声音。
“林翰、林宣两位定国公,安国公父子,先安北侯,但凡有一个在,就好了。”
不轻不重的,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黄太师扭头去看,却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顷刻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庞,不止是那被提到的几位,还有许多人。
都是大周曾经赫赫有名的战将。
曾经的。
都不在了的。
第180章 倒逼
一股无奈之情,感慨于心田。
那些是故人,是先人,也是于黄太师而言,年轻之人。
即便其中最年长的林翰,与今时今日的黄太师相比,也是个“小年轻”了。
黄太师想,他是老了,而那些人,没有老。
先走的人无法再为大周做什么,而他们这些活下来的老骨头,能做的事情又越来越少。
就像永宁侯与他说的那样,一旦他们再闭上眼睛,大周的将来,还剩下些什么?
黄太师回转过头,目光从左右站立着的文武大臣身上滑过。
一张张脸庞,比他苍老的,几乎没有。
而这些年轻人……
几乎是难以抑制的,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唇间漏了出来。
很沉,亦很苦。
再念着故人,故人也回不来。
那么,现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人,必须为大周留下些什么。
哪怕是这一身已经老得松动的骨头。
黄太师侧向走了一步,站在金銮殿的正中,躬身道:“皇上,前些时日,臣去永宁侯府探病。得知战况,老侯爷十分激动,他希望能得征召,前去主持战局。”
因着黄太师低着头,他并没有看到龙椅上皇上的表情。
范太保却是看清楚了。
皇上的面容里,有几分不耐烦。
“哦,”这种不耐烦,不止挂在脸上,也出现在了声音里,皇上道,“太师既去探望过,与大伙儿说说,秦爱卿身体如何?”
黄太师既然决心开这个口,就不会被皇上语气里的反对意思给糊住嘴。
他道:“在太医的调理之下,已经能行走几步了。”
“能骑马吗?能舞刀吗?能全须全尾地去,全须全尾地回吗?”皇上问道。
“奔赴边关,什么结果都有可能,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活着回来,哪怕是臣那个活蹦乱跳的孙儿,都可能回不来……”黄太师欲扬先抑,话说到了底,便要扬起来,“只是……”
皇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反正都有可能死在那儿,所以秦爱卿即便重病,也得去?”
这话,很刺耳。
刺得不是黄太师,而是其余大臣们。
毕竟,让病倒了的武将再去搏命,听着就很不是个滋味,很不像话。
一时间,嘀嘀咕咕的议论声起,在偌大的金銮殿里,嗡嗡叠着嗡嗡,几乎震耳。
范太保就站在黄太师边上,垂着眼,挥手企图与黄太师打眼色。
他也没弄明白,分明那日探病回来,黄太师反对永宁侯带病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