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姑娘家的目光,没有任何闪烁,直白极了。
直白地审视。
直白地挑剔。
完全不是姑娘家看异性男子,而是老师父挑新入行的小弟子。
这种感觉,让黄逸哭笑不得。
他堂堂男儿,也不怕叫人评头论足。
只是,秦二姑娘的评断,其实并不怎么好听。
话说回来,黄逸知道自己那些同僚是个什么水平,被永宁侯府的姑娘小瞧,也是情理之中。
固然是男女有别,但秦鸳这样勤奋的练家子,与那些混日子的花架子比,完全可以忽略男女带来的体格、力量上的差异。
黄逸虽然与他们不同,但是,眼下不是与秦二姑娘论功夫如何的时候。
真去一旁比试一番?
这么呆瓜的事,他若真不懂场合地提了,不用冯将军赶人,黄逸自己都清楚,赶紧收拾包袱、掉头回京城去吧。
再说了。
秦鸳是秦大姑娘的妹妹。
林繁心仪人家姐姐,他作为好兄弟,怎么能因争强好胜、而胡乱得罪人呢?
这么一想,黄逸便问:“秦二姑娘是来寻秦将军的?”
“随兄长来的,”秦鸳道,“伯父出征,我也来送行。”
这话,仔细琢磨,其实有些站不住脚。
自家人,要送行,在家里就说完话了。
不过是永宁侯夫人心血来潮,让秦沣赶在大军出发前,来给秦威送些东西。
秦鸳正好在旁,想要跟着来,侯夫人没有反对,她就顺理成章地来了。
说穿了,她是个“凑热闹”的。
不过,自家脸皮要紧,秦鸳绝不会说出来。
黄逸没有细想这话。
将门估计有将门的讲究,送行,迎接……
“大军回京时,”他下意识地问,“你们也会来迎吗?”
秦鸳道:“自然会迎,不是在城门口,还会赶到十里亭迎。”
“我若是被抬回来,”黄逸听着有趣,嘴快道,“我家里不晓得有没有人在十里亭迎我。”
秦鸳闻言,愣了愣。
再一次,她上上下下打量黄逸。
果然是新兵,什么话都敢说,还没出发呢,就这么不吉利。
“你就不能自己骑马回来?”秦鸳连连摇头,“有没有出息?”
这下,轮到黄逸愣住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秦鸳的神情却无比的认真,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大军出发在即,有些话,是该谨慎。
他虽跟着祖父学过文识,亦在御前当差、通晓人情,可他在军营里,的确是个新来的,是个小弟子。
比起耳濡目染的秦鸳,他对这里的一切,知之甚少。
未知并不会让黄逸退缩,多看、多学,慢慢就懂了。
再者,秦鸳的话,在他听来,也是一种激励。
黄逸爽快地笑了笑,道:“就是想要有出息,才坚持投军,秦二姑娘教训得是,我要自己骑马回来。”
秦鸳眉梢舒展,亦笑了起来。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这人能练一身还不错的功夫,显然是个能下苦功的,并不是耍嘴皮之流。
秦鸳正想问问他名姓,大帐帘子掀开。
秦沣从里头出来,与黄逸打了个照面,一时颇为意外。
又一想,似是听说了黄太师的幺孙辞了御前侍卫,投身战场,那么,黄逸在营中也并不奇怪。
“黄公子,”秦沣拱手,打了个招呼,又与秦鸳道,“回去了。”
秦鸳见秦沣认得,便问:“他姓黄?”
“黄太师的幺孙,”秦沣介绍了一句,奇道,“上回在宫里见过吧?你不认得?”
“认得脸,不知道名。”秦鸳道。
黄逸在旁,自是把他们兄妹对话听在了耳朵里。
“是我不曾自报家门,”面对着秦鸳,黄逸拱手,“黄逸。”
“记住你了,”想了想,秦鸳道,“你是得自己骑马回来,要不然,你祖父能把冯将军、安北侯和我伯父来回念叨,还得找我祖父念,他老人家在家养病呢,经不住念,你得争气些。”
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每一句又都有哪儿怪怪的。
让他一时之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秦沣显然是绷不住笑,以拳掩饰了,催秦鸳道:“该走了。”
方天是听了先前那一番对话的,此刻背过身去了,才没有当着黄逸的面笑出来。
黄逸左右看了看,心里一松,也笑了。
怪他。
怪他之前没有想周全,冲口说了句胡话。
郑重再郑重,黄逸道:“一定争气。”
目送秦沣与秦鸳离开,黄逸随方天入大帐。
冯仲摸着胡子看着黄逸。
平心而论,进了营帐,太师之孙也是普通兵士。
可真的出什么状况,还是多添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