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在先帝爷跟前不曾说过的真话,与长公主和林芷是说了的。
赵临咽气前,悄悄告诉林宣,他坠马不是意外。
十八般武艺,赵临样样精通,对骑术更是格外擅长。
不管别人做得多么小心,赵临坠马那一刻,他就知道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马身上。
马匹摔下山道,难寻踪迹,若非赵临身手好,他也会被一并带下去,一命呜呼。
可到底太险了,他伤势极重,只能撑到林宣赶到,最后交代一番。
“父皇已是重病之体,我也活不了了,母后再公正,赵隶也是亲子。即便母后能狠下心灭亲子,但刚刚稳定了没几年的世道就要乱了。护住我妻儿,若是个女儿,赵隶不会为难她,活命不难,若是个儿子,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复述着兄长最后说的话,平阳长公主的眼中,泪光越发明显。
“他到最后都还信颜氏,”长公主的笑容里,满是自嘲,“不是他傻,是我傻,谁让我自小就是颜氏养大的,我把她当亲娘,我说了她很多好话,才会害了皇兄。”
第107章 红缨
听着平阳长公主的讲述,秦鸾感受到了她的愧疚,但亦知道,这不是长公主的错。
乱世动荡,年幼的孩子经历战乱之苦,她会自立,也会对身边的人依赖。
亲母早早故去,面对温柔呵护待她的继母,小小女孩很难不产生好感。
将心比心,秦鸾与兰姨感情深厚,亦是这个缘由。
兰姨是母亲的旧友,住得很近;而继母之于长公主,是日夜相见,起居一起。
这份亲情,颜氏演了近二十年。
是颜氏辜负了长公主和先太子。
“皇兄的死,父皇心里有疑惑,若不然,他不会几次问林宣。”长公主道。
林宣至始至终没有松口。
并非不信任先帝,而是,谁都没有选择。
皇位要传承,赵隶会登基,先帝的身体状况无法与颜氏母子争一个高下,太子妃腹中胎儿不知性别,宗族里抱一年幼孩子在当时不是良策……
内部一旦动荡,大周就乱了。
而要保住赵临的遗腹子,要给将来创造更多的可能,他必须让赵隶信他。
林宣坚持称赵临之死是意外,说太子交代他要对大周尽心尽责、要辅佐年轻的赵隶,他信誓旦旦,终是让赵隶放了心。
在庆元的前八年,林宣始终把兵权握在了手里。
长公主亦是如此。
她与颜氏诉说父兄离世的伤心,绝口不提怀疑。
在之后的几年里,她以“父皇驾崩,我不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公主了”、“长公主与公主,行事要有不同”一类的理由,渐渐与前朝后宫保持距离,亦不再提瑰卫。
她也在让皇太后和皇上对她放心。
“皇嫂的死对嫂嫂打击很大,她早产生下了你,”长公主看着林繁,道,“我把你抱回来,交给林宣,他将你以儿子的身份长大。”
林繁的手指紧紧扣着掌心,问:“那我母亲,还在世吗?她是什么样的人?”
“嫂嫂她……”长公主开口,却没有往下说。
短短时间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太子妃,那是一个能让她说上三天三夜、而不是几个词语就能概括的女子。
“她叫房毓,宛城房家的孤女。”林芷代替长公主开口,说了些最简单的。
宛城在战火中被付之一炬,城中百姓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母亲托孤,把房毓交给丫鬟,求她带孩子去投奔自己的妹妹。
“她的妹妹就是窦嫣。”
这个名字,秦鸾不知道,林繁却很熟悉。
“外祖母?”林繁低声问。
林芷点了点头。
窦嫣嫁到了程家。
这程家,与现在的程皇后出身的程家本是同宗,只是早出了五服。
程皇后一脉以书香传世,另一脉则出了许多武将,在乱世之中求各种生机。
窦嫣有一女,名唤程窍,正是林繁的母亲。
他的生母与养母,是自幼一块长大的表姐妹。
林繁想,这也是母亲心甘情愿、送走十月怀胎的女儿的一个原因。
林芷继续说着:“阿毓逃难时,背上挨过一刀,侥幸活下来,却不能跟我们一样习武了。”
瑰卫尚武,程窍很积极,却也没有忽略了不能参与的表姐。
房毓读史读兵,精通算法,理得一手好账,是瑰卫的大总管。
赵瑰有领兵出战的时候,房毓就坐镇后方,调度粮草,协调瑰卫与其他战力的配合。
“她很出色,”长公主笑了笑,很涩,“我当时只把你带回京城,她却是失踪了,我和林宣都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她,我也说不好她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