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昨夜的事,我,是我的不好。”
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薛延觉得舌尖都捋不直,不知该如何继续,顿了好久,才又说,“你,别怪我太久。”再给我个机会。
后半句,他憋在心里,没敢说。
不知过多久,阿梨终于开口。她把瓶子塞好,放到一边架子上,声音轻轻的,“我不记恨你的,过去了便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以后日子还长着。但你别再说那样气话了,我听着了,会很难过。”
她头微垂着,脖颈修长,脸颊粘着一缕发丝,平静温和地坐在那里,把烛火都映得温柔。
薛延回头看着她,恍然觉得她似是融合了俗世对女子的所有期许,端庄,秀美,脆弱,却坚强。
他便就连说话也不敢重声了,低低道了句,“好。”
第17章 章十七
半月时间一晃便就过去,冯氏也早就好得差不多,又能下地干活了,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那天老大夫给阿梨开了药,大多是党参、黄芪、白术、云苓之类,听着都是诗歌雅意的名字,烩成一锅时候却苦得要人的命,阿梨只喝了一副,便就再喝不下去了。薛延去汇药堂问了问,大夫只说这是十全大补之物,对女儿家养气血要好,若是不想喝也没甚么关系,吃食上精细些,也是可以的。
阿梨求之不得,便拦着薛延没再让他去买第二副。薛延本不愿,但瞧她再没那日脸色惨白样子,又是真的被苦的眼泪都出来了,便也就作罢。
春分将至,日头总算热烈起来,地里原本蔫哒哒菜苗也拔高,看着一片大好景象。阿黄憨傻傻,每日里除了吃便就是睡,竟长胖的有来时一倍多,阿梨要两手捧着才能圈住它了。
薛延还是看它不顺眼,阿黄也不喜他,阿梨不在时候,一人一畜便就相看两相厌,连眼角都吝得赏与对方。
春分前一日,冯氏带着阿梨去了趟集市,买了一匹杏色花布,又买了半斤的猪肉。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与阿梨说,“立春时候你还未来家里,那时薛延整日不着急,我心里难受,也懒得操心那些杂碎事,连次春饼都没有打。现在好了,我病也好利索了,薛延也有了些好样子,咱们便就趁着春分这日好好吃一顿,打些春饼烧点春菜,算是个庆祝。”
阿梨听说过这吃食,但没真尝试过,也很高兴,油饼由着冯氏来擀,她便做和菜。江南立春大多吃春卷,用面皮儿卷着各色蔬菜肉丝包好,放到锅里去煎,吃起来酥脆。北地吃的是春饼,先蒸出薄饼来,再另炒出几盘和菜,夹着菜到饼里卷着吃,更有面香和菜香气。
夏日还未到,大多新菜没有长成,菜做的倒也简单,一盘酱肉丝,一盘自家发出来的豆芽菜,再加一小碟韭黄炒鸡蛋。在陇县的饭桌上,葱丝是必不可少的,可以直接放到饼里卷着吃,或者用豆皮儿卷葱蘸着酱吃,都是极好的下饭物。
阿梨掐着点儿烧菜,等薛延回来时候,最后一盘韭黄刚刚出锅。外头天色还亮着,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阿梨招呼着薛延把菜盘端到屋里去,又去拿炉上温着的桂花酒。
上一次家中温酒是阿梨刚来那晚,薛延那时火气大,二话不说就夺来摔了,现在倒是好鼻子好脸了。脱了外套后盘腿坐在炕上,一双眼这个盘子瞟瞟那个盘子看看,腰板挺得端直。
阿黄蹲在他一边啃自己爪子,面前摆着小半颗白萝卜,安静乖顺。吃饭是在薛延屋子,炕本就没多大,一侧还放了个兔篮子,更显得拥挤狭小。阿梨和冯氏在厨房等着薄饼出锅,两人说说笑笑好久也不进屋,薛延坐在那里等得腿痛烦躁,忽而扫了阿黄一眼,手一抬直接将人家萝卜扔到了地上去。
阿黄愣一瞬,缓过神来便“嗖”的一下跳下去追,薛延瞅准时机将腿伸直,等阿黄叼着萝卜回来时候,已经没它容身之所了。
它觉得生气,但又没别的办法,冲着薛延呲牙。
薛延大喇喇靠在身后炕柜上,翘一条腿看窗外夕阳,小口酌酒,留阿黄一个后脑勺。
阿梨端着饼进来时候,兔子自己缩在墙角,委屈的已快要哭了。
她把盘子放在桌上,看看阿黄,又看看薛延,问,“你又把它给怎么了?”
薛延说,“没怎么啊。”
这语气似曾相识,每次薛延做了错事,她去询问的时候,他都会这副吊儿郎当表情,与她答,“我没怎么啊。”
阿梨抿唇,实在忍不住说他一句,“这么大的人,为什么总与一只兔儿过不去。”
薛延嘴硬道,“我没有。”
阿梨把筷子放到桌上,也懒得理他这副模样,又问,“洗过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