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68)
春梨说:“奴婢猜您昨天见过小姐,并派人去审问过许应元,此事乃奴婢自作主张,不与任何人相干。”
“哼,你利用许应元,利用太皇太后,还妄图利用朕,凭这居心朕就能刮了你。”
春梨不惧威胁,笑得越发从容:“奴婢甘冒万劫不复之险,是因为我家小姐受的委屈太深太重了。”
“她有什么委屈?”
朱昀曦内心瞬间波动,真想叫骂他才是最委屈的冤主。
春梨正色道:“小姐对陛下情深义重却屡遭陛下猜疑逼迫,如今境遇形同禁锢,这还不够委屈吗?”
朱昀曦默了片刻,音色里增添杀气:“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
他相信柳竹秋对他有过真心,但远没到“情深义重”四字。
春梨说:“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①’,陛下只看到小姐抗拒您,说了抵触您的话,还表现出无情的样子。但她在背后的言行您却一点看不到,当然不了解她对您的心意如何。”
她故意停顿,观察皇帝的反应,如愿听他下令:“说下去。”
“小姐在与您生分前时常跟奴婢提起您,奴婢听她的语气没视您为君上,而是把您当成与之热恋
的情郎。”
“……她都说了什么?”
“有些话大不敬,奴婢不敢转述。”
“赦你无罪。”
“是,小姐说她觉得您很可爱,虽生在皇家贵为太子,却缺乏帝王心术,以后难免受害,所以她必须用心竭力地保护您。还说您常受宫规祖制困扰,过得并不如意,假如您生在平民家,定能与她做一对快活夫妻。”
春梨用真话圆谎,顺利迷惑了皇帝。
朱昀曦听出这些的确是柳竹秋曾经的口风,原来并非虚情谄媚,竟是她的心里话。
胸口一阵剧痛,像心疾发作的前兆,他下意识捂住痛处,深呼吸后努力平息激动,双眼仍不争气地泛起热潮。
春梨不用看他,只凭长时间的沉默便判定开局这把自己赢了,冒险直言:“小姐为陛下的付出就不需奴婢多言了。她那般深爱您,以奴婢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轻易变心的,现在应该还念念不忘。”
朱昀曦艰难地维持着仪态,沉声追问:“那她为何对朕如此绝情?”
“因为小姐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她的志向。为这点她可以牺牲一切。她的这份志向也正是陛下治国所需的助力,假如您能放下芥蒂,重新给她施展才华的机会,虽做不成夫妻,也将是云龙鱼水的君臣。”
春梨这话答得有点冒进,又让朱昀曦起了疑,敛容回绝:“无稽之谈,柳竹秋求朕放你出宫,你这就走吧。”
春梨自知失误,立刻稽首明志:“奴婢恳请陛下再行考虑,多久奴婢都愿意等。”
朱昀曦不跟她磨蹭,轻蔑道:“随你吧,有人问起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你将如何回答?”
春梨恭谨道:“是奴婢自己摔伤的。”
“下去吧。”
“奴婢告退。”
春梨吃力地站起来,尽量以自然的姿态退走。
朱昀曦继续批阅奏章,随口警告进来的侍从们:“这件事谁敢往外传一个字,即刻杖毙。”
陈良机举丧期间,柳竹秋派人在陈府的废墟里清理出若干金银财物,约摸值银两三万两。
陈尚志是陈家唯一的后人,陈良机的遗产都该他继承。他和柳竹秋商量,打算趁这趟送亲人灵柩回山东老家,将田地都贱卖给佃农,房产也都折价变卖了。
几个叔叔们死于非命,父母的冤仇已报了,可这新添的灭门之恨又将成为压迫心间的块垒。
这二十多天里柳竹秋忙着帮陈家人料理后事,还得安慰丈夫,分神打探火灾案情,日间没空理会肚子里那块肉,只在每晚入睡前思量区处。
国事蜩螗,正如陈良机所说,她不该安于蛰伏,要回归朝堂必须重新取得皇帝信任,生下这孩子或许有帮助……
到正月十五,陈良机的三七已过,可以扶灵还乡了。
家里有丧事,不能张灯结彩放烟花,柳竹秋和陈尚志打算吃碗元宵应应景,中途对他说:“裕之,我想跟你谈谈孩子的事。”
陈尚志放下调羹转身正对她,神情趋于正经。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你都怀孕两个多月了,再吃堕胎药更危险,不如把它生下来,我来做它的父亲。反正我跟陛下容貌相似,即便孩子长得像他也能圆过去。”
柳竹秋看他一点不介意,便直陈想法:“我也在考虑要不要生下来,这孩子是陛下的亲骨肉,以后或许能做我们的护身符。”
陈尚志失惊辩解:“季瑶,我从没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