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43)
大臣们会意,不敢再直批柳竹秋,转而披露她的思想造成的危害。
“荥阳君的书在闺中流传甚广,许多女子们读后都深受毒害,比如近日南北各省都掀起了‘解脚’潮流。妇女们纷纷解除缠足,举行集会焚烧裹脚布和小鞋,还四处宣扬禁止为幼女裹脚。”
朱昀曦说:“妇人裹脚起初只是个别人的嗜好,后来才渐成风气,既是风气自有消长变化。儒教并未提倡女子裹脚,宫里的女人也都没裹脚,民间女子不再裹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他没有恋足怪癖,对三寸金莲不感兴趣。宫规规定,女子入宫便不再缠足,他看过后妃们解除裹脚布后扭曲变形的双脚,很是恶心可怖,内心也认为这是种残忍的陋习。
钟尚书见皇帝一味袒护柳竹秋,引申道:“陛下,缠足旨在规范女子行为,使其行动贞静,俗云‘女七岁,勿外出’。女子不缠足,便好动,好动则易生邪癖。假如女子成天四处乱跑,不再受尊长丈夫管束,世道必至混乱。”
一些人忙补充已显形的乱象。
“时下各地城镇中有大批女子身着男装招摇过市,或成群结队在茶肆酒楼聚会玩乐,其行径近乎娼妓,失尽体统,大伤风化。”
“荥阳君在沿海地区办学,教女子匠作商贾技艺,一些未嫁女子受教后自以为能独立谋生,便不听从父母安排的婚事,甚至偷偷与自己心许的男子私定终身,美其名曰‘婚嫁自主’。真丧尽伦常,不知羞耻为何物。”
“还有很多受荥阳君邪说影响的妇女不肯在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都抛头露脸外出做工经商。更有一些失德妇人悍然夺权,把持生计家产,将丈夫囚在家中浆洗烹饪照看孩子,丈夫若不从便非打即骂,极尽奴役之能事。”
“不止民间,就连一些官员的妻女也在效仿,四川德阳县县令的妻子金氏公然在县衙对面开起状师铺,亲自坐店教人写状纸打官司,因不满其夫判决结果,对其大打出手。杭州通判的独生女乐氏,自视才高,竟要求官府准许她参加科举,遭拒后不顾廉耻,在官学内张贴告示叫嚣与士子们比试学问。”
朱昀曦好奇:“她比胜了吗?”
呈报官员面如死灰:“那些士子想是让着她,又或许被她美色迷倒,竟被她侥幸胜出。她得意非凡,进而写诗讥讽朝廷。”
朱昀曦听这行径赫然是柳竹秋第二,质问:“如此张狂,她爹就不管她?”
“那乐通判溺爱无度,早年便处处夸耀女儿的才学,自从荥阳君事迹曝光后他更多次声言其女之能不压荥阳君,若能出仕成就将远胜于己。浙江御史已对其进行弹劾,望陛下严饬。”
钟尚书再做扩充:“目下这股歪风之可怕,就在于部分官员也受到误导,公开支持妻女效仿荥阳君的事迹,以为她们也能因此扬名立业。广西镇南关守将的女儿闽氏盗取其父令牌率军剿灭一伙山匪,其父事后竟敢上书替女儿请功。绍兴县令准许其妻鄂氏扮做他的师爷协理公务,另外威远、平津、江阴县令也有类似行径。多地州牧支持当地开办女子学堂,有的还让男女学生混杂上学,全不顾礼教大防,伤风败俗,养奸蓄淫,为祸甚烈啊。”
保守派们以前只道柳邦彦教女无方,如今方知比他离谱的男人比比皆是,骂这些人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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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昀曦听着大臣们滔滔不绝的控诉,脑海里盘旋着柳竹秋激昂的宣言。
“臣女想为闺阁诏传,让人们知道女子也能有成就。世上不会只有一个柳竹秋,那些闺楼绣户里一定藏着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女子,她们没有现身是因为缺乏时机。等臣女开了先河,她们就能勇敢地逆流直上了。”
她预测得没错,世上真有诸多与她秉性类似的女子,此时在她的感召下正如雨后春笋涌现。
他又想起柳竹秋辞行时他挤兑她的话。
“你此去必须遵守承诺,不得再亲近其他男子,不得女扮男装,让朕看看没有男人扶持你能闯出什么名堂。”
事实证明他又输了,柳竹秋以女子身份游走天下,仍活得风生水起,还实现了为闺阁诏传的豪言壮语。
仿佛在向他示威,向这世道宣战。
一个精明的吴姓御史见皇帝听了若干证据仍犹豫不决,机巧进言:“听说靖江王非常赏识荥阳君,多次赠送她大量财物,并邀请她去桂林的藩邸做客,支持她在当地办学。荥阳君还专门写文章感谢他。”
效果立竿见影,皇帝最忌讳大臣与藩王往来。
朱昀曦听说那靖江王年方而立,英俊多才,假如柳竹秋与之勾搭生情,用当初辅佐他的心力去辅佐靖江王,保不准会养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