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429)
她指着声音来处询问接待人员:“那边是五梁殿山吗?为何有炮击声?”
那人回道:“上面说今天将有一支流寇逃窜至五梁殿,朝廷会派兵剿匪,这会儿该打起来了。”
柳竹秋大惊,忙问:“既是朝廷剿匪,你们为何不去助战?”
那人话更蹊跷。
“上司让我们按兵不动,我们得服从军令。”
她催促他带路去见军营的将官,负责永加堡军务的是游击将军毛标安,近期刚从西南边镇上升调过来,为人迂戆,上司提拔他是因为他老实憨厚,服从指挥,打起仗来也肯拼命。
柳竹秋在大同时只要出示钦差身份,所到之处没有不受礼遇的。
可毛标安看过她的告身①和印信,一张大脸仍硬如板砖,傲慢质问:“大人贵为钦差,身边至少带几名随从,为何只身到此?”
柳竹秋说:“本官有紧急事务,这一路策马狂奔,随从们的马力不及我的,大概过一个时辰才到。毛将军,本官收到消息,有人要在五梁殿袭击太子殿下,适才听到那里传来炮声,刺客想必已动手了,请赶快发兵去救驾。”
毛标安刷然一惊,之后竟喝令左右擒拿柳竹秋。
柳竹秋被军士扭住胳膊,收缴了兵器,怒问:“毛将军这是何意?”
毛标安拿起她出示的凭证看了看,扔回桌上,冷笑:“装得还挺像,若非上官及时示警,险些被你骗过了。”
他主动透露今早太子的从官来到永加堡,说一支流寇将窜逃至五梁殿,朝廷的剿匪大军正追赶过来。开战时永加堡的驻军不得擅动,若有人自称官员前来煽动出兵,那定是贼人的奸细,应立即斩杀,勿要中了调虎离山计。
毛标安认定柳竹秋是奸细,命人拖出去斩首。
朱昀曦已将剿匪任务移交他人,不会下这种命令,毛标安的话更证实有人在设计行刺。
柳竹秋怒斥这糊涂蛋:“东宫奉御云杉跟随本官行动,稍后便会来到,你听信歹人谎话错杀本官还是其次,耽误救驾,致使太子殿下有失,将是灭门之祸,难道自个儿不会掂量吗?”
毛标安还没那么蠢,刚才已派人去五梁殿探查,这时那探子正好回来复命,说:“卑职去近处看过,山下确实有很多官兵,他们说匪寇都逃到山上去了,不久便能全歼。让您坚守营地,不得擅离职守。”
柳竹秋听这口气,朱昀曦危在旦夕,急道:“毛将军,那些官军定是假冒的,殿下有生命危险,请速速派人援救!”
毛标安讥刺:“死到临头还演戏,以为这样就能多活一阵子?快拉下去砍了!”
他的副将还比较精明,及时劝说:“他既说太子的奉御一个时辰后就到,将军不如再等一个时辰,到时不见人来再杀不迟。”
柳竹秋明白此刻示弱只会死得更快,厉色威胁:“毛标安你现在杀了本官,过后定会让你全家陪葬,不信尽管试试!”
她气度刚正不见半分怯意,这下毛标安又拿不准了,采纳副将的意见命人先将她关起来。
柳竹秋被扭送至一间黑窑,军士将她推入室内,随即关闭铁门。
她摔倒时惊动了几只正在嬉戏的老鼠,鼠群顿时吱哇尖叫着逃向角落。
柳竹秋爬起来冲到铁门边拍门大骂,外间悄无人声,只狂风呼喝,似在嘲笑。
天光迅速消失,黑夜里行路艰难,云杉等人恐怕来得更慢了。
远处的炮声不似先前密集,但仍时断时续。柳竹秋仿佛身临其境闻到了辛辣硝烟,感受到大地震颤,恨不能将身体化作炮弹,轰炸那令人疯狂的忧急。
她不怕被昏官砍头,焦虑全集中在朱昀曦的安危上,有实力兴师动众布这个局的人只能是章皇后或唐振奇,再或者两方联手。
他们能掌握太子的行踪,定在其身边安插了奸细,就形势看本次行刺比之前几次更周密凶险。
她踹门无效,急躁地回到室内,摸着墙壁寻找出路。窑洞三面都是实心的石头,想钻出去,除非附身到老鼠身上。
她胡乱摸索时,身后的铁门咿呀开了,寒风灌注吹胀她的斗篷,一个耸肩驼背的鬼祟人影已逼至跟前。
柳竹秋立即摆出防御架势,来人在两步开外停住,作揖小声道:“温孝廉莫怕,小人是许应元。”
柳竹秋想起当年文安县那个被贪官陷害的倒霉蛋,还记得他的声音,忙问:“你是许兄?你怎会在这里?”
许应元道:“说来话长,小人是来救您的,请快随我来。”
他转身走到门口小心张望一番,招手示意她跟上,等柳竹秋走出窑洞,再轻轻扣上铁门,领着她猫腰狂奔,左弯右拐从栅栏的破口里逃出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