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317)
汤敬之比这类人还黑心,竟依托阉党垄断了京畿地区商引的审批,商人们想正常营业必须先填饱他的肚子。
这情况已持续三四年,受害者不计其数,尤其是小本商户,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许多人因此破家荡产。
人们既痛恨贪得无厌的奸党,更对早已跟不上社会形势的商引制度怨声载道。
柳竹秋有感于小商贾们谋生艰难,希望能为他们找出解决之道。
冬月初四她和白桃来到汤敬之开在城东老君堂边的珠宝店。
算来这已是他们逛过的第五家店了,再无发现就得换个侦探方式,否则定会引人怀疑。
柳竹秋照例让伙计拿出钗环佩饰让白桃挑选,点明要“贵重、稀罕”的。
她想再找到几件与文小青先夫当初出售的金凤项链同规格的首饰,那就有可能做为证据追查汤敬之当年侵占珠宝商财物,勾结官府诬陷良人的罪行。
伙计先后搬来几箱首饰供她们择选。
柳竹秋漫不经心打开那一只只小宝匣,拎起里面的金珠宝玉瞧一瞧便放回去。
看了十几个,轮到一只绿色的缎盒了。
她打开盒盖,柔软的目光立刻因盒内的首饰产生硬度。
那是一只汉白玉镂雕的鸳鸯卧莲佩,正面右下角可能跌碎了一小块,用金镶玉的技法修补成一朵小小的浪花,整件首饰精巧美观,完全看不出是件残品,让人佩服工匠的妙手巧思。
柳竹秋心里想的却是今年初夏她随太子去漱玉山房发生的小插曲。
那晚她在倚月水榭用牡丹诗调戏朱昀曦,他酒醉摔倒,腰间的玉佩被跌碎了一角。
正是她手里这块。
她确信记忆无误,盯着玉佩沉思。
白桃偶然扭头看她,顺势留意到那块玉佩。
她在东宫时负责看管太子的服饰,也认出那块玉佩,诧异地凑过来,嘴里嚷着:“哎呀,这玉佩……”
柳竹秋忙使眼色制止,笑道:“喜欢吗?喜欢就买下来吧。”
白桃会意点头,听她悄声耳语:“再看看还有没有眼熟的。”
他们仔细挑了半天,又找到一件花丝的苍龙玛瑙束发簪,一件珐琅工艺的多宝戒指,都是原属太子的佩饰。
柳竹秋淡定地讨价还价一番,买下三件首饰。
她们出门坐上马车,白桃忙不迭说:“这些首饰定是从东宫流出来的,其余东西我虽没见过,但看做工规制有好些都像宫廷器物。我在宫里时就听说有人将宫中财物偷到民间贩卖,这汤敬之定是替他们销赃的窝主。”
柳竹秋已想到这点,正逐层深入,思考如何出手能事半功倍。
马车沿着逐渐拥挤的街道穿越城中,来到了紫禁城边的“内市”。
这是京城范围最大的市场,过光禄寺入内门,自御马监到护国寺一带都属于内市。每月只初四、十四、二十四日设场贸易,今天正是开市的日子。
这内市的买主大多是大小太监或外戚勋臣,宫中的女官也经常派人来购物,商品以金玉铜器、各色官窑瓷器、金银珠宝、犀牛、象牙、锦绣等奢侈品为主,各色奇技淫巧的器物无不毕具,整齐地摆放在道路两侧的摊位上,随处都有衣着华丽的顾客流连捡货。
柳竹秋知这内市由于不常开放,来做买卖的商人大多是没有商引的,靠花钱贿赂负责此地治安的官员保平安。
她灵光乍现,想出一条一箭双雕的计策,回家挂出红灯请求面见太子。
平时收到请求,朱昀曦第二天就会宣召,这回被一桩喜事耽搁,延迟了整整三天。
窦选侍前日胎动,折腾一昼夜,昨晚诞下麟儿,是朱昀曦的长子,也是庆德帝第一位皇孙。
宫中欢声鼎沸,庆德帝犒赏相关人等,册封窦氏为太子嫔,立其子为皇长孙,预备皇孙满月那天大宴群臣。
柳竹秋也很高兴,连夜写了一篇鸿笔丽藻的贺文献给太子。文中赞美皇长孙“灿若丽日扬其辉,瑰姿玮态,美而盛矣。”
朱昀曦看后郁闷:“你都没瞧见那小子长什么样就敢这么拍马屁,我看了都脸红。”
柳竹秋惊奇:“皇长孙殿下生得不好看么?”
她觉得哪怕继承太子一半美貌已算极标致的俊男了,那窦选侍虽不以姿色著称,当初能被选为太子的贴身侍女,也是宫里的后妃嬷嬷们掌过眼的,绝不会丑到将皇孙的长相拉至低谷。
朱昀曦回想儿子那小鼻小眼尖嘴猴腮的模样也大惑不解,叹气:“我刚看到那孩子时都怀疑是他们从别家抱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我亲生的。”
柳竹秋急忙谏阻:“殿下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太子嫔十月怀胎那样辛苦,若知道您如此见疑怎么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