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236)
温霄寒出了名的玉面美髯,唐振奇一眼便认出他,故作诧异地问孟亭元:“这后生是谁呀?”
孟亭元含笑介绍:“他就是温霄寒。”
唐振奇心知他已降服这狂生,轻蔑讽刺:“我听说温霄寒一身傲骨,从不向人低头,怎会如此卑顺,怕不是个冒牌货吧。”
柳竹秋适时开口:“晚生不肖,日前冒犯千岁,自知罪大弥天,近来惶惶不可终日。今日斗胆前来请罪,乞肯千岁念我鲁钝无知,饶恕一二。”
唐振奇冷笑不语,孟亭元从旁帮腔:“老朽已审问过他,他说他和柳丹是极要好的把兄弟,又与那贾栋素有仇怨,是以定要争强报复,逞那一时之快。并非存心向大人挑衅,背后也没有人指使。”
唐振奇信得过他,此事若只是温霄寒公报私仇,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这书生能整垮贾令策,也算替他除了一害。当下杀心消弭,亲自上前扶起柳竹秋,报以和蔼笑容。
“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血气方刚,遇事不争个头破血流就像会被人看扁似的,结果往往顾前不顾后,撞到南墙还不回头啊。”
柳竹秋厌看他的骄狂,假装羞愧地垂下头。
孟亭元继续说项:“大人教训得是,他已知那南墙撼不动,这不就乖乖回头了吗。”
得他递话,柳竹秋再次赔罪:“晚生性躁心粗,独断专行,已然吃了大亏。如今决意改过,不知千岁能否许我自新。”
唐振奇畅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晴云有才有貌,行事又勇猛果决,只要选对了路子,何愁不成大器。”
柳竹秋腼腆道:“晚生疏慵愚钝,除非千岁肯开恩指给一条明路,否则这辈子都难有出息。”
她表明攀附之意,唐振奇微笑试探:“晴云何出此言,这京里谁不知道你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今后从龙飞升,还怕不得富贵?”
柳竹秋装出窘迫模样:“千岁有所不知,晚生只是太子驾前说学逗唱的小丑,且前日冒失犯错,大大开罪了殿下。虽经他宽宏赦免,但想必殿下心中已存芥蒂,今后更难获重用。”
唐振奇调侃:“这芥蒂真长在殿下心里?我看未见得吧。”
柳竹秋忙躬身告罪:“求千岁莫要开这种玩笑,晚生委实受不起。”
唐振奇笑哈哈拉起她:“我又不会去太子殿下告状,你何须惶恐。”
孟亭元见他心情大好,邀他去观赏牡丹花。
那些花经过精挑细选,认真打理,真个香胜兰麝红胜霞,千娇万态竞芳华。
唐振奇酷爱珍卉异葩,听孟亭元说这是他专门差人去洛阳为其挑选的,辴然道:“先生如此有心,我也得送你一样贵重礼物方可还礼。”
孟亭元取下花蕊中的小茶袋,命人烧水冲泡,又呈上柳竹秋带人制作的牡丹酥。
上好的兰雪茶沾了牡丹香气更显清雅。牡丹酥是用酥油团烹炸的,色彩艳丽,形如牡丹盛放,令人看了食指大动。
唐振奇连夸这套茶点有新意,孟亭元说:“这是时下年轻人的玩意儿,老朽哪里懂得,都是温晴云置办的。”
唐振奇见温霄寒俯首帖耳,望着他恭谨微笑,仿佛一头被驯服的骏马,急着要取悦他这个伯乐。心中得意舒畅,不客气地享受起主人权利,说道:“今日我们赏牡丹花,饮牡丹茶,吃牡丹酥,颇得闲情雅趣,若再吟一首牡丹诗就更妙了。”
孟亭元看向温霄寒:“晴云,你擅长吟咏,还不献一首诗为大人助兴。”
柳竹秋逊顺拱手:“蒙大人们抬爱,晚生献丑了。”
她早打好几篇腹稿,先朗诵一首以阿谀为主旨的七绝。
“嫩蕊丛开学士家,贵人驾到赏繁华。欲登迢递青云路,孝敬芬芳一碗茶。”
这马屁拍得唐振奇心气舒爽,当场出豪言:“你这牡丹茶香甜可口,至少值得一个五品知府。”
孟亭元笑斥柳竹秋:“让你咏牡丹,没让你借物言志,另做一首切题的。”
柳竹秋不旋踵地吟道:“秾艳新枝兴庆妆①,挽留春意曳霓裳,为迎王侯驻足看,争放清香腻粉光。”
她直接用“王侯”来恭维,立马让唐振奇乐开了花,招手叫她坐到身旁,拍肩笑赞:“都夸晴云才调秀出,今日一见名副其实。你若真心待人,谁还不拿你当宝贝呢?”
柳竹秋忍住厌恶笑谄:“晚生虽未弹剑而歌②,也盼得遇明主。”
唐振奇爽快道:“真正会识人的明主,连鸡鸣狗盗之徒都能尽心安置③,遑论晴云这样的昆山之玉。你若想出仕,我明天就能为你弄到一官半职,不过嘛……”
柳竹秋知道他要提条件,恭敬请示:“千岁能宽恕晚生已恩深似海,若有驱遣,晚生无不遵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