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129)
孙荣今天不本在薛公园,听说温霄寒来了,特地远道赶来作陪。
柳竹秋知这土财主是爽快人,开门见山道:“小生近来诸事不顺,正想借员外的势头翻盘。”
她被柳家连累卷入乡试舞弊案的消息已闹得满城风雨,孙荣江湖人士,拿“道义”做招牌,听说她登门时就已做好两肋插刀的准备,忙说:“孝廉有话只管吩咐,要钱要人我这里都多得是。”
柳竹秋摆摆手:“人力物力小生都尽够使用,目前只一事不便。小生待会儿要去找一个无赖打听消息,恐事后遭他出卖。听说此人好赌,而员外手下赌坊众多,可否请您找几个人勾他进去,再使手段叫他逗留半月以上,好让小生有足够时间施展。”
孙荣喜道:“我只当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劳孝廉亲自跑一趟,这点小差事交给他们办就是了。只要进了我的地盘,叫他烂在那儿都不在话下。”
柳竹秋报上马二狗的住址,再递出二百两银票做辛苦费。
孙荣变色嗔怪:“孝廉这就不地道了,你找孙某办事是给我面子,若提钱趁早另请高明。”
柳竹秋知道他们这种人豪气,收钱等于打自己的脸,不过做做过场,好让对方知道她也是明事理的。
孙荣已叫人置酒款待,她婉拒道:“小生急着办事,改日再来领受,那马二狗久不回家恐他家里人生疑,还请员外一并留神。”
这方面孙荣是行家,笑道:“我叫人隔三五日送些柴米钱过去,他家人再没有疑心的。”
柳竹秋安排完后手,放心地去找马二狗。
马二狗家早年还算得上小康,传到他手里家私全填进欲壑贪海,如今唯余两间上下渗水,四面漏风的破屋子。
他昨天偷了妻子仅存的一根银簪子去给赌坊上贡,柳竹秋进门时那妇人正寻死觅活地闹。
她二话不说塞了块银子叫她去赎回首饰。
马二狗认得温霄寒,忙请她上座,欲泡茶,家里连口热水都无,只因没钱买柴炭,灶膛已冷成冰窖了。
跟市井无赖打交道就得端架子,柳竹秋倨傲宣称是东厂那位接头人指引她来的,问马二狗:“今年七月初三你到礼部崔郎中府上去过?”
马二狗听说是上司介绍来的,弓背缩颈站着答话:“是,那日崔郎中家设宴,小的跟‘金声班’去唱堂会,在他家园子里伺候了大半日。”
“你上报说崔郎中在席间展示了一只青铜鼎?”
“是。”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我现在就来考考你,你若能把铜鼎的形状大小画出来,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柳竹秋将银锭搁在破桌上,清脆的咔哒声在马二狗眼中敲出饥渴的火花,当场伸手去拿,被她拍桌制止。
“小的家里没有纸笔,如何画啊?”
“我都给你备好了。”
柳竹秋取出白纸炭笔,命他作画。马二狗想了想,画出一只四足方鼎。
她冷眼瞅着,直接一把撕了,无赖故做惊诧:“孝廉这是为何?”
“你画得不对。”
“孝廉又未亲眼见过,怎知画的有误?”
“你在日志上说,崔郎中自称那鼎是古代祭天的器皿,古人以三足鼎祭天,称为阳鼎。四足鼎叫阴鼎,是用来祭地的。”
“哈哈哈,不愧是博古通今的温孝廉,小的一时记差了,重画,重画。”
马二狗又飞快画出一张图纸,柳竹秋盯着他,眼底结出一层厚霜。
“孝廉,这张又是哪里不对啊?”
“……照你标注的尺寸,这鼎起码重四五十斤,秀才们又不是大力士,怎能传递赏玩?”
“哎呀呀,温孝廉息怒,小的久闻您才学过人,想试试您……”
无赖嬉笑鬼扯,柳竹秋作势要走,他赶忙伸手阻拦,冷不丁被她扣住手腕反扭右臂,痛字还没出口,屁股已挨了一记大脚,冲天炮似的撞在墙上,磕落大块墙皮。
柳竹秋挥走房梁上掉落的灰尘,面如坚冰叱骂:“遭瘟的东西,你打量我是来逗狗的?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屋子!”
不给点颜色镇不住下三滥,马二狗一顿求爷爷告奶奶,可算老实了。
柳竹秋再看他重画的图纸,想来是准确的,折起收入袖中,将元宝扔给他。
马二狗稳稳接住,谄笑:“孝廉打听这事做什么?”
柳竹秋厌恶斜睨:“不该问的乱问,仔细你的狗命。”
马二狗唯唯哈腰,等她走了,欢眉笑眼捧着元宝呵气擦拭,对亲儿子都没这么疼的。
正好他媳妇回来了,便把那元宝放她眼前卖弄:“你才说家里穷得连耗子都留不住,这不财神爷就上门了?”
听说钱是温霄寒给的,妇人又惊又喜,以为这下能过个富裕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