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姝笑了笑。
柳儿又道:“小姐,你说大姑娘她想什么呢?老太爷都没让人通知她,要是我就不来了,多丢人啊。”
薛静姝轻轻摇头,“人心那样复杂,咱们怎么猜得到。不过我倒觉得,以她的性子,心里虽有不甘,却不至于这样鲁莽,今天的事,或许是她有意这样做。”
柳儿奇道:“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了。”
“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坏事,我们可得小心些。”
薛静姝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我晓得。”
柳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轻声道:“小姐,你恨她吗?”
薛静姝轻笑,“何必费那份心?”
当初薛家将她送走,对她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若她是在薛府长大,对他们感情太深,那以后免不了为他们谋利,做出一些有违本心的事。
现在,这些都不必担忧了,她对薛府的人,并没有多少情意,没有爱的,也没有恨的,因此也就没了太多挂念。
柳儿庆幸道:“那就好,我记得静慈师姐说过,红尘里的爱和恨,其实都是折磨人的钝刀,小姐你千万别用钝刀折磨自己,听着都疼死了。”
薛静姝笑着看她,“还爱和恨,你听得懂?”
柳儿撅撅嘴,“我是不懂,可是说不定以后就懂了嘛。”
薛静姝只是笑。
柳儿摸着肚子,煞有其事道:“小姐,我现在就觉得有把钝刀在折磨我的肚子。”
“你呀,”薛静姝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肚子饿了就饿了,还说什么钝刀,真入了魔了?”
柳儿嘿嘿笑道:“今天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呢,我要去厨房找吃的,小姐你也再吃一点吧。”
“好,你提着灯笼去,路上小心些。”
今天花厅摆宴,伺候的人都聚在那边,别处的人反而少了些。
柳儿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等经过一棵树下,听见树上似有什么扑簌簌窜过,登时觉得后脊发凉,也不敢抬头看,更不敢往黑溜溜的四下张望,只埋着头缩着肩一路小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树上的动静似乎跟了一路。
她被这个猜测吓得泪眼汪汪,等终于看到厨房的灯光,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厨房里没什么吃的,柳儿四处翻了翻,终于死心,挽起袖子来准备下面条。
她因有一个贪吃的肚子,打小就爱在厨房转悠,等大了些,更是无师自通鼓捣出许多吃的来,不但喂饱了庵堂内那么多张嘴,也把自己喂得圆润润的。
从前在山上,能吃的东西不多,又要跟着师傅吃素,因此做的面都是素面,虽说现在薛府厨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山珍海味,可她吃惯了素的,仍只拿了些山菌青菜,煮了一锅香喷喷的时鲜面。
她一边吸着口水,一边将面捞进两个碗里,等装好了,锅里还剩一些,她将锅盖盖上,想着若是一会儿还有和她一样饿肚子的人来找吃的,这些正好给人留着。
提着饭盒站在厨房外,外头仍是黑黢黢一片,她咽咽口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埋头冲进夜色里。
她走后,厨房横梁上轻飘飘落下来一个人,那人掀开锅盖瞧了瞧,毫不客气地捞起来大快朵颐。
花厅内,听闻薛静姝身体不适,不再参加宴席,薛老太爷冷冷看了薛大老爷一眼,甩甩袖子起身离去。
很快周老太君也说乏了,让人扶她去休息,之后在座的人找了各种借口纷纷离去,只剩大房几人。
薛大老爷绕过屏风,看着妻女,最终也叹了口气,摇摇头找他新纳的小妾去了。
席上冷冷清清,大夫人王氏擦了擦眼角,强自笑道:“走吧婵儿,娘送送你。”
外头自然也是冷清的,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晃荡,下人们匆匆忙忙善后。
王氏牵着大女儿的手,轻声道:“你不该来。”
薛静婵凉凉地笑,“我若不来,怕是没人记得我了。”
“何必争这口气,”王氏苦心劝她,“现在这通府上下,所有人的心都是偏的,你来了也是和自己过不去。”
薛静婵摇头冷笑,“娘,你以为我不来,她就会放过我么?当年那么对她,我不后悔,只恨上天不公,老天站在了她那边。她现在得了势,怎么可能不与我清算?这道理我们心知肚明。而我若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她警惕,指不定立刻就要对付我。不如随性鲁莽,我越傻,她反而越安心。”
王氏听得心酸,哽咽道:“我苦命的儿……咱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啊。”
薛静婵抿唇不甘道:“娘,你别哭,女儿不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总有一天,那些轻辱我的人,我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