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51)
姜娆上了马车,吩咐出发。雷石见齐曕还没回来,不敢启程,探询地望着他。
收回空落落的手臂,齐曕微漠地点了一下头——要是他上去了,小公主哪好意思偷偷哭鼻子呢?
他已经能想象到她躲在马车里偷哭的样子,哭声抽抽搭搭,勾人的眼尾盈了泪,染出一片靡红。
只不知,这样的哭声,和在他身下时有何分别。
马车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齐曕信步而行,赤风紧跟着他,挠了挠头问:“马车走了,主子您怎么过去啊?”
齐曕斜他一眼,没说话。
少顷,齐曕翻身上了赤风的马。
“主子,那我——”赤风话未说完,齐曕扬长而去。
从奸细一事上报朝廷后,临兖的官府已经给齐曕安排好了空置宅院供他暂住。齐曕和姜娆住在眠山院。
姜娆先回了住所,支走了迎夏,一个人在屋里待着。
只要一想起自己刚才救了两个晋国人,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淤塞难言。又想起那些上殷人看她的目光,她这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耻辱。
她可以不在乎晋国人的讥讽、谩骂、羞辱,可当她曾经的子民用怀疑、晦涩、怆痛的目光看她时,作为明华公主,她无地自容。
她说服自己要忍辱负重,可那些目光一遍一遍凌迟着她仅剩的自尊。
要是齐曕没有说穿她的身份……可是,他说的不是假话,就算他不说,他们也总有一天会知道。
姜娆看向屋门,竭力压下了自己翻涌的思绪。
一会儿齐曕回来了,她要怎么面对他?毕竟,她刚刚硬气地没搭他的手。他会不会生气?
姜娆在心里骂自己蠢,隐忍了那么久,偏刚才乱发什么脾气。
她思量着,该怎么哄一哄齐曕。
然而,姜娆忐忑等了许久,齐曕却一直没回来。算时辰,他早该到了。姜娆不由有些担心。
左等右等,姜娆终于等不住了,叫了迎夏询问。
迎夏道:“侯爷已经回来了,只是没回眠山院,在溧潞院呢。”
眠山院是主院,溧潞院是二院。
——齐曕果然生气了吗?
姜娆试探着又问:“侯爷在溧潞院有事忙吗?”
迎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如实道:“侯爷的伤一直没好好包扎,方才请了大夫过去瞧。”
“伤?什么伤?”她一路没发现齐曕受伤了啊。
“奴婢也是听赤风提起,是在磐柳坡遇上垮山的时候。原本以侯爷的武功不会受伤,但当时忽然冒出刺客,侯爷急着救公主,马车跑得太快躲避山石不及,车被砸烂了,侯爷也……也受了点伤。”
姜娆愣住,说不出话。
当时鸣婵被困,护她不得,千钧一发,是齐曕如神天将,一刀了结那黑衣人。
她那时,真的一点都没看出齐曕的异常。之后,明知他坐的马车在垮山中被毁,她竟也没想过,他是如何脱身、有没有受伤。
姜娆去找齐曕的时候,齐曕刚上完了药,正在看临兖府的山形图。外袍松散,他懒得系,露出青白色的里衬。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慢,齐曕就知道是谁来了。
脚步到了门口停下,久久未有动静。
“公主鬼鬼祟祟又在打什么主意。”齐曕看也不看门外,目不斜视地审谛着手上的山形图。
姜娆面色一僵,恍然发现自己映在门上的影子,懊恼难怪齐曕骂她蠢,她真是变蠢了。
姜娆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抬眼就看到齐曕衣袍松散。她忙垂下目光,又一寸一寸看回去,实在没看出齐曕哪里受伤了。但桌上还摆着药瓶,足以证明迎夏说的是真的。
“侯爷。”姜娆软声开口,娇柔的嗓音藏了几分欲盖弥彰的责备。
齐曕听出来,诧异地看向她。
“侯爷受伤了怎么也不吭声……”姜娆一边嗔怪,一边朝齐曕走过去。
齐曕怔了怔。
“呵。”他忽地轻笑一声,深看了姜娆一眼,慢悠悠道,“该罚。”
——罚?罚谁?罚她吗?
姜娆脚步一顿,想了想,决定装傻。
她小步走上前,甜甜地冲齐曕笑:“娆娆这回先原谅侯爷啦,下次要是再这样瞒着娆娆,就一并罚过!”
她不知道齐曕是哪里受了伤,也不敢去抱他的胳膊,只在他身侧的凳子上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他。
齐曕觑她一眼,递过去一只胳膊:“抱这只。”
姜娆眨巴眨巴眼睛,一瞬笑开,依言软软地依偎过去。
等小公主贴到他怀里,齐曕方道:“赤风如此多嘴,不该罚么。”
姜娆浑身一紧,这才明白齐曕说的该罚,竟然是罚赤风。
她当然不敢求情,只好仰起小脸,用水盈盈会说话的眼睛眼巴巴地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