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260)
他说罢单手触地,支撑着作势要起身,贺巍洲急得一跺脚:“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莫非还念着五公主!”
贺泠身形一滞。
过了片刻,他似是低低笑了一声,那笑音因气力不济,听起来格外喑哑,无端有些涩然,他重新跪下去,抬头看着面前供奉着的列祖列宗的牌位:“父亲,身为贺家子嗣,为了贺家往后长久的安稳,贺泠愿……”
他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从虚空中汲取继续说下去的力气。
贺巍洲期待地看着他。
贺泠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牌位,表情竟有些庄重,继续说道:“……永不娶妻。”
贺巍洲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
*
贺巍洲那五十鞭子一点没放水,贺泠在府中休养了两日才能起身。
十四这日一早,贺劼追着踏雪进了归清院,一进院子见贺泠站在门边,摇椅轮的动作一顿:“三弟,你怎么起身了,伤要不要紧?”
归清院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不知长了多少年,贺家几辈人似乎都没怎么打理过,任由它枝岔横生,郁郁苍苍的粗干长枝谁也不服谁,各自伸长了脖子望向四荒八极,在院子里笼出了一方遮天蔽日的浓荫。
贺泠望着那片蔚然的槐荫,看也不看贺劼:“二哥有事?”
“也没什么事……”贺劼含糊了一声,转头四下看,“踏雪又跑你院子里来了——踏雪!你干嘛呢,刨得脚上都是泥,到时候又往我床上爬!”
贺劼摇着轮椅气急败坏地往槐树下去,踏雪正在树下刨土。
到了近前,贺劼拎着踏雪的后勃颈将它一把揪起来:“你这捣蛋鬼,今天我非得——诶?这是什么?”
贺劼将踏雪扔到一边,弯腰在踏雪刨出来的土坑里拨弄了几下,挖出来一个被泥土裹着的东西。
他拨下外头那层泥,不太确定地问:“三弟,这是你埋的酒?”
贺泠皱了一下眉,总算正眼看了贺劼一眼,迈动尊步走过去:“我不喝酒。”
贺劼“咦”了声。酒坛子上似乎还有字,他将剩余的泥巴剥掉,一边剥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声:“今——白——首,今白首?什么酒,没听说过……”
贺泠刚到贺劼身后,闻言只觉心口一阵剧烈的悸颤,他下意识循着贺劼的话朝酒坛看过去。
看到“今白首”三个模糊的字迹时,他耳畔“轰”一声,忽然失了聪一般,人声、风声、树叶沙沙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寥远而空茫,而另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这名字我取的,此酒世上独一无二,等将来我们两个老了,就把这坛酒挖出来,一起坐在院子里赏雪喝酒,多快活啊。”
“三弟?三弟!”
“主子!”
刑恩扶着猝然仰倒下去的人,惊慌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贺劼也将酒放到一边,急道:“是不是后背上的伤有什么反复?父亲下手也太狠了,快!快去叫大夫!”
刑恩刚要叫人,方才猝然昏过去的人这时睁开了眼。
“主子……主子!你醒了!”
“……刑恩?”刚醒过来的人缓缓出声,语气居然带着一丝困惑。
刑恩一怔。
分明昏过去不足片刻,醒过来的人嗓子却嘶哑得厉害,好像沉睡了很久很久。
第134章 求赐婚(番外)
贺泠晕了一下忽然又醒过来,刑恩就暂且将请大夫的事扔到了一边,他本来急得团团转,有一箩筐的废话要关心,却见贺泠的眼神陡然变了,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刑恩一时呆住。
被贺劼扔到一边的踏雪这时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它慢条斯理地走到贺泠脚下,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跳起前爪,抓着贺泠的袍摆就要往他身上爬。
“踏雪!”贺劼立马呵了一声,贺泠喜洁,而这小畜生这会儿爪子上全是泥巴。
“踏泥”又‘喵’了一声,婉转撒娇似的,回头看贺劼一眼,又回头重新仰头看着贺泠腰间。
贺泠神思混沌,当时顾不上脚下的小家伙,贺劼却顺着踏雪看过去,看到了贺泠腰间的东西——一枚香囊。
这香囊去苍溪山的时候贺泠也随身带着,他问过他,所以知道香囊的来历。
贺劼道:“它这是从香囊上嗅出五公主的味了,这小畜生,还真是——”贺劼话音猝然一顿,“三弟,你……”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各归各位,贺泠神魂稍稍回笼,只在贺劼的话中捕捉到了三个字——五公主。
他薄唇轻启,忽地吐出两个大逆不道的字来:“……娆娆。”
贺劼和刑恩俱是脸色大变,贺劼能做出翻墙欲揍公主的事,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到底比刑恩先整理好了心中的惊骇,他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这个三弟如此可怜,从小被逼着读书不说,克己复礼了十几年,到头来就连娶媳妇也娶不到心爱的人,弄得人如今都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