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162)
要找他其实并不难,因为他就站在最前头,在一众人中,他表现得最是镇定,格外显眼。
说是镇定,脸色却也白了,五官僵硬,只比别人好一点罢了。
可是,谁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害怕呢?
姜娆看着故作镇定的段恒,勾唇笑了一下。漠然的笑脸浮现在她明艳的面容上极不相宜,无端显得诡异。
不知是谁打了个寒颤,恐惧顷刻间像瘟疫一般,在人堆里扩散开来。
“公主……饶命……求您饶我们一命……”有人颤抖着声气儿开始求饶。
姜娆没应声,倒是段恒突然露出愤怒的神色,回过头狠狠剜了身后的人一眼。他转回脸,看向姜娆,目光稍移,最终落定在了齐曕身上。
“好……好。”段恒咬着牙,“齐曕,你以为你叛国投敌能得到荣华富贵?像你这样的不忠不义之辈,他们利用完你,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段恒怒喝着骂完,死死盯住齐曕,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惊慌或别的什么神色,可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容沉静如水,未因这些话起一丝涟漪。
段恒蓦地有些心惊,脑海中闪过一线白光。
无论是当初在段钰面前,还是后来在他面前,齐曕总是一副慵懒淡然的样子,与其说是晏然自若,不如说,是散漫不恭更贴切些。
可今日的齐曕,纵使神色依旧从容,整个人却很不一样。
他站得端正笔直,脸上没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相反,莫名有几分肃然,就连眼神都透着恭敬和郑重,就像……就像一个最忠诚的臣子。
对,臣子。
齐曕在他和段钰面前,从来只是一个阴诡的弄权者,可这一刻,他却摆出了一副忠臣良将的姿态来。
短暂的疑惑后,段恒仍是不明所以,可心底已经涌起了一股因为欺骗带来的深深的憎恶和羞耻,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讥笑出声:“齐曕,你真是个蠢货!你被这个女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你等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姜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皱眉:“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回荡在空旷的内殿中,却荡开了一股不可言喻的上位者的威严。
段恒看向她,姜娆神色冷若霜雪,眯了眯眼:“多说无用,你们的死期到了。”她下令,“贺卿,动手吧。”
回应她的是长剑出鞘,剑刃抵着剑鞘划出的声音,如同刮骨刀在每个人的脊背上碾磨。
有人开始发抖,有人不停的求饶。
齐曕身着玄铁盔甲,提着剑一步一步上前。
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慌了神四处逃窜,可大殿的门早已关闭,段氏如同困兽,只能在大殿内做最后的挣扎。
逃,就算逃出乾德殿,又能逃去哪里?
泛着寒光的剑刃逼近,段恒无路可退,身为皇帝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失态,这时他反而冷静下来,想起刚刚姜娆那一句——“贺卿”。
姓贺?
电光火石,他终于恍然大悟。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迅速攀上脊背,叫人遍体生寒。
——贺家不是已经灭族了?!
面前的人逆光而来,阴戾的面容宛如修罗厉鬼,段恒畏惧地退后了一步:“你是——”
“贺家三郎贺泠,送你上路。”
“滋啦——”
鲜血飞溅,脖颈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全身的力气都从这个窟窿中倾泻而出。
段恒再说不出未尽的话,直挺挺仰倒下去。到死,他都圆睁着眼睛,眼底全是难以置信的惶恐惊惧。
血腥味激得人越发疯狂恐惧,她们叫喊着,他们死命地拍门,还有人冲向姜娆,想和她同归于尽。
姜娆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笃定无人可以伤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凡企图近她身的人,皆被齐曕斩杀于剑下。
殿中的尸体越来越多,激烈的反抗宣告无效,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勇气和尊严,最终只剩下畏惧。
昔日的乾德殿,今日的修罗场。
姜娆站在殿中,一身白衣,不染纤毫血痕,端贵的、高雅的,出尘而疏离,几乎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此时此地,还是站在回不去的故国旧梦里。
殿中很快只剩下最后一人,是个女子,已有身孕,瑟缩着躲在金碧辉煌的龙椅后。
齐曕提剑行至姜娆身侧:“公主可要去殿外?”
姜娆看他。他脸上溅了零星血点,将这张冠玉似的脸缀得戾气横生,就连这双狭长的桃花眼里亦是暴虐涌动,仅余最后一丝温柔。
姜娆伸出手,朝他脸上的血抚过去。
齐曕微微侧首:“别脏了公主的手。”
她却执意抚上去,一边抚摩他脸庞,一边道:“把剑给我。”语气是不容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