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杀+番外(41)
我撇撇嘴,心想这朱哲又在演哪出苦肉计,低头看了看小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朱哲般板正的脸,脸颊被冬风刮的赤红,满脸血痕,一介文官仿佛刚刚浴血奋战似的。
我愣了愣,那不正是我被冤枉入狱时给我诸多关照的王大人么,看他的样子……朱哲他……想到这儿,我脑内轰然,手里的梅花应声坠地,“你说,他在哪?”
“城外十里坡。”
山野里的雪,落得比东宫肆意,一片一片的落下来,落在脸上融化后便成了一行冰凉的泪。
宛宁曾说东城有一片梨花树林,还用蹩脚的语气吟诵着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嘲弄道:“那好像是形容雪的吧。”
一团一团的积雪压在枝头,恍若春风过境后漫山遍野绽放的梨花,焕然一新。
我不是善于幻想的诗人,而是缺乏诗意的刺客,一般很难以将“雪”和“花”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更别说作喻。
大自然总有鬼斧神工的力量,此刻的十里坡上,飘零的初雪与冰洁的新梅交相映衬,迷乱了我包含热泪的眼。
朱哲倒在梅花林中,身边还有许许多多死去的侍卫,惨烈无比,就连红梅的暗香也压制不过那股扑鼻的血腥。
我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扑倒在朱哲的身上的,他身上铺满了梅花的花瓣,我拼命晃动他尚未僵冷的身体,“朱哲醒醒!你不是吵着闹着要见我吗,我来了,我来了啊……”
他微微睁开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我惊喜地叫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御医,御医!”我急急地向站在不远处的王大人喊着。
朱哲轻轻拽住我衣襟上的花丝,朝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指了指他的左胸。
我低头一看,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呜呜的哭着,他的左胸全然被贯穿,血水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浸透在雪地里。
“阿……沐,”他艰难地唤着我。
我忙道:“我在我在!”
似乎见着我真的在,而非临死的梦境,他的笑容变得安心。
“你你说我是白眼……狼,狼和狐狸一般是……不大对……对付的,可……却能和驴做……朋友,只是我……我这匹狼伤了……一头倔驴的心,不知道它愿……不愿意……原谅我。”
“朱哲,你这个大傻子!”我为了使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狼狈,破涕为笑,“你就是一匹披着狼皮的大傻驴,我都想,都想这一劫过后带你去江湖上闯荡呢!就咱俩,再带上你那头牵着不走打的倒退的呆驴,我让你瞧瞧咱们在江湖上有多威风!……所以,所以你别死好不好?三缺一,我、我和小呆驴还在京城等你呢,你不能让我们等太久哦,不能哦……”
说着说着,就便成了我自言自语。
朱哲的手重重地垂落,在雪上划出一道半弧形的轨迹,我搂着他继续说着,他的身子突然变得好轻,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羽毛飘走了似的。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朱哲……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啊呜呜……”
我抱着朱哲的尸体仰天大哭,半嘶哑半嚎叫,悲愤的长啸惊起丛林里的雀儿一片,我不停地拍打着他冰冷的脸:
“醒醒!快醒醒!我求求你醒来,醒来啊……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会拿菜刀追着你跑,再也不会戏弄你,再也不会把你丢在山下不等你,我不嫌你慢,真的,我等你……我等着你,你快点……快点追上来,好不好?”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再也不会有一张尖酸刻薄嘴等我摔跟头的时候来损我了,那个陪我疯陪我笑陪我闹陪我胡作非为的大理寺卿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定是觉得,这里的官不好当,所以骑着他的小毛驴飞上天了吧。
“下一次,如果觉得人间很凄凉,就不要来了,投胎做一只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苍凉的笑着,忍着伤痛将他的那双不羁的眸子合住,那样好看的眼睛,就应该埋在雪里,在人间,会被祸害的。
后来的史册记载:“晉十八年,大理寺卿朱哲劫九妃欲走,御林军督晁顾将其邀截,朱哲不敌,卒于城郊十里坡,天地为棺,日月为壁,梅林为葬。太子妃焚十里长坡,举哀。帝知朱哲叛也,甚为怒之,令将其抄家,然其廉,家贫乏者惟驴,帝深惟久,追风之谥。”
我来过很多次朱哲的府邸,简简单单的院落,零零散散的仆从,上一次来还是和他商量如何偷天换日,这一次,便是参加他的葬礼了。
我说过,我素来意气用事,一把火点着了十里坡,火苗一点即燃,毒燎虐焰登时席卷了初冬方绽的梅花林,我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娇小的花瓣吞噬为灰烬,心中说不出来的酸与涩,以及莫名的酣畅,那种古怪的酣畅,接近于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