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公孙策心情又阴沉下来,秋禾老实地住了嘴,明显知道自家公子对这个乡下丫头厌恶至极。说来也是,谁叫他家公子对书籍是素来爱护有加,最看不得有粗鄙之人糟蹋。
春日午后虽阳光正足,但多少还是有些微冷的,可公孙策极少这般出来闲逛,秋禾一时想劝他回去,一时又犹豫。
天空白云飘飘,湛蓝无际,此处远离市集,喧嚣甚少,倒是能使人平静心里。也难怪有那么多文人骚客喜来于此。
秋禾自没他那么多心思,垂着头正盯着对面的一株新草出神,忽而从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他猛然抬头,几丈外的屋檐上飞来一只黑蓝色的鸟,他喜出望外。
“公子,公子你看!是黑鸣!”
公孙策只颔了颔首,并未说话。
秋禾喊了几嗓子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胆怯地瞧了公孙策一眼,好在后者并未有甚异样。
飞得近了才看清那原是一只老鹰。
这鹰说来也奇,浑身是黑蓝相间的羽毛,头顶还有一撮银蓝色的毛,乍一看去眼色锐利,竟吓得人不敢靠近。
那鹰扑哧一下直落到公孙策肩头,头四处转了转,又在他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站着。
嗅到它身上的味道,公孙策眉头一皱,略有不悦:“不是叫人给你准备了吃的么,还跑到野外去逮兔子作甚,弄得一身血腥味。”
“公子,黑鸣怎么说也是有野性的,逮几只兔子才是老鹰的天职嘛。”
秋禾一面替黑鸣打着圆场,一面小心翼翼取下它脚上的竹筒,打开来看。
“啊,公子,是老爷来的信,叫咱们赶快回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下子不必他费口舌了。
“什么事,有说吗?”
“没有,只说叫咱们快些回去。”
“哦,那就回去吧。”
公孙策其父乃是庐州知州,当朝从三品,论及官位也是不小了。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说来也全凭一个运气。
当年公孙怀仁只是一介穷书生,从偏远的小县城赶路来庐州参加乡试,哪想半路盘缠用光只差没饿死在荒郊野岭。幸得有一路过的富商正赶着货物去庐州,便施予援手救了他一回,更赠数两银子助他考取功名。
公孙怀仁颇有书生气概,说是哪日高中必定回来重谢。
这运气来了,天也挡不住,公孙怀仁乡试之后进京师会试,而后又顺利进入殿试,正巧就中了个榜眼。
宋朝有一风气,但凡高官财主都喜“榜下捉婿”,考中科举的士人成了豪富之家的抢手货色,这公孙怀仁自然也没不例外,娶了美娇娘仕途又顺,一路蹦跶蹦跶就被派遣到庐州来当知州了。当然,知恩图报四个字他谨记在心,自不忘当年之事,所以上任之后自许那富商不少方便,两人一来二去,就结成了至交好友。
*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尘湘跑得极快,加之又学过武,但凭一个丫头自然追不上。
丁宁跑的是几近昏厥,好在此刻尘湘停了下来,她是累得直喘气。
“小……小姐啊,你跑那么快干嘛啊……”
“废话。”尘湘咬咬牙,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不跑那么快,难不成在那儿杵着给人家当笑话看啊?”
一天好好的心情给个瞎子破坏了,虽说她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可方才吵架明明是那人占的上风,最后还得让她给人家指指点点,说到底吃亏的还不是她?
“这又怎么了……”丁宁揉着腰,勉强直起身子,“小姐你出的丑还少了么,也不差这点啊。”
“喂。”尘湘眯着眼睛看过去,“我怀疑你是不是我养的丫头,胳膊往外拐啊你。”
这下好,自家丫头都帮着外人说话,亏难她还惦记着方才替她出气那一阵子跟人家对骂的场面。说不得说不得,真真是说不得。
“好了,小姐,你就别生气了,我看那位公子面生得很,不像是常住庐州的。你就莫跟一个外乡人赌气了,气多了自家身子骨儿不好,以后你拿什么力气跟红啸打啊?”
这话说得实在,尘湘想了想,也是。自小她吃了亏以后是发誓不与读书人打交道的,既是如此,顶多算自己倒霉,回家闹腾一宿也就过去了。
“老爷说了今日不能玩太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尘湘连眼皮也没有抬:“你没见我正在往家里赶么?”
自己那个爹什么都好,就是爱热闹,最喜家里人多,家丁丫头的请了一大帮子,没大生意的时候,蹴鞠杂耍样样往家里搬。幸好家里钱多,否则哪个经得起他如此挥霍。
庐州城东北,三梅街街头乃是城内最大的一座宅院,堪比知府大人的府宅。内有假山庭院,楼阁回廊,真真应了那句“亭台水榭出重霄,万家灯火一家繁”。
“小姐回来啦!”
门口的家丁眼尖,老远就看见尘湘带着丁宁慢悠悠走过来,忙回转身往屋里嚎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