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148)
沈融冬此刻抬眼望夜幕, 叹息说道:“若是一直都能这样, 那便好。”
晏迟望向她,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沈融冬轻轻勾唇道:“你说这些孔明灯,当真能替人实现心愿吗?”
“应当是会,”晏迟道, “不然为何这么多人相信,就算其中一小部分人没能实现心愿,剩余的一部分,定然也有能实现的。”
“那希望我们的心愿也能实现。”沈融冬的手原本垂着, 不知不觉间被晏迟握住,她手指动了下,舍不得挣开, 索性他们面前有垂纱遮掩, 其他人察觉不了他们的身份。
“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并非是信口开河,你可以尽管相信我。”
晏迟的每个字都在拆穿她的心思,沈融冬欲盖弥彰道:“我们再去逛逛。”
到了边疆,他们始终要分离,她不能一直黏在他身边。
沈融冬过后不再收敛,见到自己喜欢的什么小玩意儿,遂指东指西,直言不讳表露出自己的想要。
晏迟二话不说去掏钱袋,不料伸手触及胸膛,其中藏掖着的一封信掉落出来,飘在地面。
地面全是霜雪,沈融冬正巧回眸,想要帮他捡起,晏迟先人一步,拾起信藏回胸膛,接着用钱袋付过银子。
沈融冬猜疑,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件,能让晏迟如此珍而重之?
回到宅院里要歇上最后一夜,沈融冬躺在榻间睡不下,满脑子想着她状作无意,趁空询问晏迟心腹时的场面。
“你们王爷时常藏着一封信,那是谁写给他的,太妃吗?”
心腹斟酌片刻,略微不确定道:“王爷才离开汴京城,太妃不可能给他一封信,让他路上望着,以缓解思念之情。只有可能是王爷许久未曾回过边疆,侧妃思念王爷,寄来汴京城的信,现下又被王爷带在身侧。”
“是吗?”沈融冬心里道不明滋味。
“属下也是胡乱猜测,沈姑娘,您当属下未曾说过。”
沈融冬看见信的时候,心底里其实也有了答案,只是和得到的回答出奇一致,明明是很寻常的事,偏偏她心中堵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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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告别这住了一段时日的地方,沈融冬和晏迟一路向北行进。
晏迟惦记她的身子,几乎和去江南那样一路是歇过去的,本来快马加鞭一两个月能赶到的雍州,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辰应有双倍之久。
沈融冬越同晏迟北上,在各个城池中见着的景象便越发惨烈。
她逼着自己熟视无睹,毕竟她现在这副身子,以及当下处境,再顾不得其他人。
又途径一座城池,晏迟让手下人先赶着马车进城,随后她和晏迟换上打补丁的衣裳,甚至在脸上涂抹锅底灰,进城后,见到城中四处都张贴着告示,晏君怀的确在找寻与她相似的女子,一连几座城池下来,她能将告示上的文字倒背如流。
百姓们围在张贴了告示的墙前,纷纷议论此事。
“匈奴那边的公主可不能当我们的皇后,她要是当了皇后,那我们不就会被匈奴欺压得抬不起头?”
“生下了皇子的那个侧妃呢?她会不会是皇后?”
“她要是能当皇后,那早就当了,陛下何苦还要找寻同先太子妃相似的女子进宫选秀?”
“说得也是,那个诞下皇子的侧妃听说没有任何家世,要是让她当皇后,那是教普天下的人笑话……”
“这样看来,我们的陛下当真是用情至深。”
……
沈融冬听见这些,不住自嘲,她转过脑袋,望见晏迟并未同她一样听着这些。
他虽是看向了告示那边,可是眼光越向前去,看见的是几位蜷缩在小巷子口的孩子们。他们衣衫褴褛,瘦骨伶仃,明明现下是开春,冷意未曾散去,一个个都冻得直打哆嗦,偏偏手脚和面上没得到及时的清理,导致四处溃烂生疮,有黄色的脓水不断从烂疮中流出,远远看着,都能想象到那其中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
沈融冬一阵倒吸冷气,她再顾忌不得什么,伸手去探钱袋,晏迟收回目光,制止住她:“莫要轻举妄动。”
沈融冬无措,喃喃道:“方才看见你一直望着他们,还以为你是…”
这一路来,晏迟对这些情景未曾表露出过什么别样情绪,若不是她无意间撞见,恐怕要以为晏迟成了个铁石心肠的人。
可现在想想,他在崇恩寺里尚自顾不暇的时候,都能够在私下里帮着她出主意,给那些灾民们想谋生的活计,又怎么会是个冰冷的人?
“你还是没变,”晏迟说道,“不过这里不同于崇恩寺,若是施舍给他们,那些在大街上的其他灾民们都会望风而动,他们身材瘦小,根本抢不过,不仅不能帮助到他们,我们在他们的眼前露了财,会有什么下场,你能够想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