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137)
“你准备带着身子逃窜,直到无人能找到你的天涯海角,瞒着所有人,当成这件事根本未曾发生过?”
沈融冬添上心虚:“是。”
晏迟气笑般:“你觉得晏君怀身旁的一个侍卫,比起我和你的兄长,以及你的爹娘,都要更让你放心吗?”
“不是这样,”沈融冬矢口否决,猛然抬头,看见晏迟的脸色比她预想中还差,她惴惴不安道,“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没有?”
沈融冬抿紧了唇,惶恐不安道:“没有。”
晏迟再也不复平静,将手里的药渣重新捏回,这回却是切切实实攥成了拳。
他看似想要发怒,可极力克制着,转眼低了语气,哑着声音道:“你就不能多信信我吗?”
沈融冬心里敲着鼓,晏迟的眼睫湿湿的,垂下来的样子令她心生不忍。
她吞吐道:“我…我骗了你。”
她起初瞒骗晏迟自己早已喝过避子汤,可是现下竟然有了身子,若是将这件事同他说,不止是没有必要的问题,更关乎到她欺骗了他的问题。
身上担下的谎言越多,她余生愈压抑,几乎在负重前行。
晏迟若是从她嘴里知晓,定然会说不在意,他会当作没被她欺骗过。
可他越这样,她越难以忍受。
沈融冬望见晏迟脸上的阴云,他的长睫乌黑,沉沉朝下坠。他对她的这解释,俨然没有任何反应,丝毫气都没消下来。
她再低低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个孩子,我自己会照顾好。”
“谢谢。”
“啊。”沈融冬不明所以,怔怔抬起头。
晏迟压抑着声音,喉咙间滚动,似是有小兽在她耳旁呜咽:“谢谢你,没有选择放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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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坐上回宫的马车,任凭公主在她眼前挥上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的思绪还飘浮在晏迟那里,他低下面庞,她第一次看见那般脆弱的他,几乎情不自禁要上前抱住他,让他别再这样难过。
“你要逃离,难道不该找我吗?”晏迟过后看向她,眸色深黑,暗藏着无奈。
怕她拒绝那般,不等她回答,他自行决定道:“两日后你出宫门,我会让人来接你,你想去哪里?”
沈融冬想去边疆,看着他的眼睛,嘴里主意改口:“江南。”
“江南?”晏迟蹙眉,“好,那去江南。”
她松了口气,又怅然所失。
“你若是改名换姓,便再也不是太子妃了。”
沈融冬惶惶,想到林间里飘到她眼前的那些花瓣。
晏迟当时坐在她身旁,问出她那个问题:“你问过的那句话,还作数吗?”
到底是哪一句话,她心中好像有了答案。
他是想问,她还愿不愿意,让他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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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宫门前停下,沈融冬步行到栖霜宫,本应在大门这里看见崔进,但是她凑近,崔进的人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晏君怀。
晏君怀站在那里,身形和夜色融成一体,在昏暗里等待她。
他的眸子和晏迟一样深得不见底,待她看过去时,愈发幽暗。
他身形未动,悠悠问道:“冬儿,你回来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沈融冬听得心惊,她问道:“平素里殿下不是让崔进守在这里吗?为何殿下今日亲自来了。”
“崔进?”晏君怀略有疑惑般,而后又自问自答道,“他犯了些小错误,被孤给罚了,这几日都不能来了。”
地面上的寒气霎时从脚底直蹿到沈融冬的天灵间,她抿住唇,手指不安地蜷缩,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冬儿是有何事要找崔侍卫?”晏君怀笑吟吟问道。
“没有什么,”沈融冬低下脑袋,“臣妾只是对于殿下一时等候在这里,深深感到意外。”
晏君怀的手里捏着柄伞,走过来撑开,温和得不似原本的那个人:“冬儿,陪孤走走吧。”
“可是未曾下雨。”
“孤想为你撑伞,”晏君怀自若道,“何况,也能挡着风。”
沈融冬毫无应对,只能陪着他在栖霜宫里兜起圈子。
“冬儿,你知道吗?父皇那日在行宫里众臣的眼前,对待孤那般亲密,根本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他恍惚道,“孤不过是一个随时都能被撤换掉的太子,冬儿看见的,是陛下想让所有人都看见的假象。”
沈融冬起初一言不发,过了一阵问道:“殿下同我说起这些,是有何用意?”
晏君怀浅勾唇角:“陛下在立太子时,曾经有过许多考量,他的第一人选明明并不是孤,可是后来,为何又选择了孤?”
他接着自嘲道:“母后膝下无子,若是再立其他妃嫔的皇子作为太子,那么难免惹得母后身后的沈家不快,支持母后稳坐后位的那些大臣们,同样也会持有意见,陛下只好先立我为太子。我的生母,更是个没有任何家族势力的妃子,一直以来,我都走得很小心翼翼,也曾经在心里怨恨过父皇,为何要将同尘这个字给我?我不喜欢,可是时常又在庆幸,还是要多亏了父皇,我才是现在的太子,才能够娶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