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唇上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接着一丝微凉的液体被哺进我的口中。我下意识地吞进那些甘露,待恢复了力气后,便缓缓地抬起眼皮。
睁开眼的一瞬,明颜那焦虑的、布满血丝脸庞便渐渐在我眼前清晰。我怔怔盯着他看了半响,哑声问,“阿颜,你怎么这般瘦了?”
明颜呆了呆,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死死按进怀里,哽咽道,“还能说话,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转头看了看四周,依旧是茫茫雪域,只是现在是夜色正浓,天空中又下起了细雪。风很冷,但明颜的怀抱却是十分温暖。
休息片刻后,明颜又将我稳稳背在背上,继续赶路。
天亮的时刻,我又有些反复发热,头脑烧的不太清白了。有些悲哀,莫非我真的要丧命于此?
“莲,你不要睡。”明颜吃力地背着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行,眼泪都急出来了,“很快就到了,你和阿颜说说话,说我们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想了想,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也是下这么大的雪,你,你……”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无尽的苦涩漫上我的心尖,窒息般的难受……是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从没给过他什么幸福的回忆。
他五岁,我两第一次见面,我逼他亲眼见证他亲生父亲惨死的一幕。
他七岁,我带兵逼宫,在他面前亲手毒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十二岁,我将他关进密室,逼他拿起剑杀掉屋中所有的人。
他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他十七岁,我因妒忌而逼死了他的恩人,又数次对他暗动杀机……
蓦然回首,才发现我给他的永远都是无尽的痛楚。
明颜见我不再说话,以为我又陷入了昏迷,连忙停下脚步,偏过头来唤我。一声又一声叫着我的名字,慌乱而无助。
“我在呢,阿颜。”我忍住眼角的酸涩,黯然道,“我脑袋大概烧糊涂了,过去的事记不太清,不如你讲给我听吧。”
明颜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人立刻精神了不少,开始喋喋不休地回忆起来。
“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美,很有气魄,红衣乌发,如同雪地里驻足的红莲魅……我那时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呢?结果呢,你却说让我唤你‘娘亲’。”
我笑笑,“阿颜记得真清楚。”
“我七岁,太上皇死的时候,我看见你从她的尸体上跨过,走到我身边蹲下,看了我很久,才将头轻轻倚在我肩膀上,疲倦地笑着说,‘阿颜,娘亲好累。你为什么就不能快些长大呢?那样,娘就可以倚在你肩上休息了。’
当我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下定决心要快些长大,好好护着你,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后来每次出征回来,隔着很远都能看在你高傲的伫立在城门迎接,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对我含笑点头,说‘我的战神,孤王为你感到骄傲’时,我便觉得特别幸福……”
我心弦猛然拨动,一时间有些失神。最终苦涩一笑:明颜不知道,我当时那随口而出的夸赞只是虚伪的应承罢了,甚至连施舍都称不上……而他,却当做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铭刻在心。
“再后来,咱们闹了些矛盾,不提也罢。是阿颜太不懂事,虽然你那时拿剑说要杀我,但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再也忍不住,我的泪水悄然滑下。傻阿颜,那时候,我是真真正正地想要杀死你啊……
我们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过去,我从不知道自己肮脏的过去在阿颜心目里却是那般圣洁美好,美好得让我愧疚难安。
阿颜说,“能得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我潸然泪下。我抹了抹眼角,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我也是,阿颜。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曾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说出的那三个字,却在今日脱口而出,沉甸甸的分量,牵绊了我们彼此一生。
一路上跋山涉水,饿了就随便猎只山鸡野味。渴了,明颜就捧起一团雪在嘴中含化了,再慢慢哺到我嘴中,很是温暖安心。
这样,在第三日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贺执兰的军营中。
在看到军医匆忙将我抬进房中包扎上药后,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明颜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后,已是第二天黄昏了。
挑开营帐,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说,“行动前李大人派人交给我的,说是等我把你救回来后就把这个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