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殿内又恢复了平静。这宫中恐怕从此,再也没有多嘴的徐御医了。
我转过身盯着昏迷的君明颜,伸手轻轻地、轻轻地抚过他微挑的眉毛,抚过他苍白紧闭的唇瓣,最终停留在他白皙欣长的脖颈上。
那样细白的脖子,仿佛一用力就会掐断似的,多么美丽,多么脆弱。
感受到指下跳动的脉搏,我不禁冷笑起来,像是自嘲般。“阿颜,孤的阿颜啊!孤的脸,看起来真的写满了担忧么?那深深的忧虑明显到,连一个小小的御医都能看出来么?”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渐渐收紧扣在他脖子上的五指,“可是阿颜,我是靠着杀戮和无情爬上帝位的君莲舒啊!作为璃国女王的我,怎么能够容许自己有感情牵挂……”
昏睡的明颜被我夺去了呼吸,眉头痛苦地皱拧在一起,俊美的容颜开始变得扭曲,如涸辙之鱼般张开嘴粗重的喘息着,试图找回被剥夺的空气。
“……阿颜,娘亲怎么能允许你成为我的弱点,怎么能呢?”我轻轻呢喃着,像是哄睡婴孩般,“阿颜乖,听话,不要乱动,很快就会过去了……”
明颜无意识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无奈他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无法摆脱桎梏。
“别怕别怕,娘会很小心,娘不会让你感觉到痛的。你可别怨我哦,阿颜……”
明颜挣扎的力度小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碾过一行凄凉悲伤的水痕……
明颜哭了,十二岁之后再也未曾流过眼泪的阿颜哭了,哭得好伤心……
那颗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滑到我紧紧掐住脖子的手上,冰凉凉的,而我却有一种被烫到的感觉,竟然吓得飞快的松开手!
那一刻,我和他所有的过往瞬间喷涌而出,走马灯似的流转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交织翻腾。
五岁,天真的他站在雪地里问,“姐姐,你是爹爹的朋友么?”
“傻孩子,你要叫我娘亲哦!”
十二岁,他在血泊中绝望地哀求,“阿颜替你杀了他们……只求你,别再转身……别抛下我,阿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十四岁,他披甲上阵,眼神坚定决然,“娘,阿颜将是你最忠实的剑,所有的杀戮和罪过都由我替你挡……所以啊,娘你只要微笑着就可以了。”
十六岁,他红着脸羞涩地垂下了头,用细弱蚊呐的声音告白,“我爱你,娘,今生今世,阿颜最在乎的人唯有你而已……请让我用最卑微的姿态爱你,好吗?”
十七岁,一向顺从的他为了那个女人与我拼死抗争,不惜弄得遍体鳞伤,“月国已经灭亡了,她一个亡国皇女又有何威胁?更何况善良温婉的月曦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你竟然杀了她!……你根本就是在猜忌,既然陛下不信我,那明颜唯有一死证清白!”
陛下?那时他竟然用那样一个冰冷生疏的、毫无感情的称呼唤我!我当时真是气坏了,五脏六腑都像要爆炸似的难受……他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明明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不是?可他为何会为了那个女人而冲撞忤逆我?!
随手将他打入地牢,我努力地想要将他悲怆哀伤的样子从脑海中抹去,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烦闷和不甘,努力将心中最后一角柔软隐藏掩埋……可是,在听到他撞墙自杀的那一刻,所有的防御瞬间崩塌,溃不成军。
自此,天翻地覆。
请让我用最卑微的姿态爱你,好吗?
……好吗?好吗??
无数次,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和自己的理智作斗争。我很清楚自己必须除掉一切弱点,让自己变得坚不可摧,然而就在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死他时,我竟然放手了——我竟然不忍心让他哭,不忍心看着他年轻的生命在我的魔爪下流逝……
面对他,我总是如此地矛盾不安,像个蠢女人一样,狠不下心肠来。
忍不住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花,我颓然冷笑,“一切,都是自找啊!”
回到寝宫已是子时,我拖着疲惫万分的身子半倚在奢靡华贵的凤床上,床顶上那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房间。柔和温亮的光华流转,刺痛了我的眼。
不一会儿,房间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这种像猫儿一样小心谨慎的步履只可能是一个人的——我的新男宠,朱珞。
只穿着单薄亵服的少年缓缓贴上我的身躯,一双细嫩修长的素手极尽挑-逗地在我身上游移,熟稔地挑开我衣服繁复的盘扣,娇嫩的唇瓣贴上我的脖颈,缠绵吸-允……
我一把捉住那双肆意游移的手,对上朱珞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冷声道,“孤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