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853)
“得了,你又不是御医,日日来我哥的腿也不会好得更快些。”
又到午休时,沈疾如常小憩,是养伤以来的习惯;顾淳风如常在屋内陪,被纪齐隔着门缝学鸟叫又学狗吠招呼,黑着脸终出来。
两人站在二楼屋外廊下把角处说话,压着声量,确保不扰。
“军营中饭菜哪比得宫里的,这现熬制的骨汤、时令的水果,我看着他趁热喝了趁鲜吃了,不比只按时服药强?张玄几都说了,药补不如食补,骨头要愈得好,还得靠饮食。”
纪齐深觉此话没毛病,撇着嘴思忖半刻道:“但你不知道,这男人吧,”声更低,“在喜欢的姑娘跟前好面子。”
说出这么句知心大哥的话他也浑身不自在,但近来观这二人别扭,实忍不住多嘴,“我哥他就想在你这里神勇无匹,就想彻底恢复了再同你,”
他两手一抬拇指相碰,相亲相爱的意思,面上止不住嫌弃,“你偏不,偏要来日日盯着。堂堂沈疾一瘸一拐下楼还要人搀,好看啊?”
“那他来演武场见成千上万的兵士,还指挥他们操练,看的人不是更多,就有面子了?”
“都说了说了,别人看行,你看就不行!多大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听不明白?”
“那我,”淳风脑中好一通因为所以,“我是他未婚妻子,男人们受了伤回家自来是妻子照料,谁讲面子啊?”
根本不是这个缘故。顾淳风心知肚明。
是倒好了。面子不面子的,总归小事。
一念至此,鼻尖止不住红。纪齐哪里见过这阵势,分明想哭又忍着不哭的委屈,比昔年追阿姌的嚎啕还要吓人。
“别别别别。”早知道站远些,看不清也便不受惊吓,“你也说了,未婚嘛,毕竟还不是一家人,毕竟还在相互,那个,倾慕、思念、留最佳印象的阶段。”
太要命了这些话,他边说边呸呸,
“你若是伤了哪儿,比如伤了脸不好看了,肯定也想复原了再见他啊。人之常情。老夫老妻才没所谓。”
顾淳风自知没多好看,尤其纪齐不止一次说过她不好看,根本不吃这套劝。
“我哥这人威风惯了,虽一向是低调的作派,骑快马挽重弓十八般武艺到底是名扬青川的,到底威风,他,”
出身不够全靠一身本事和君上赏识得了迎娶公主的隆恩,自然将这些看得重。
纪齐是这么理解的。
自然不能说。
“你就回宫里耐心等着,我会照顾。沈疾不是一般人,再重的骨伤,假以时日必能好全了。便留了遗症,”他不自觉声沉,
“多半是疼痛之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柴家百年将门,凡从过军者就没有无病痛的,柴一诺此番在北境不也受了轻伤?怪了,怎么你喜欢的都——”
淳风尚没听出来所以然,纪齐觉出不妥立时闭了嘴。
他刚闭嘴,远处房门吱嘎开了。
“再是午休时候,要来拱戍楼也需通报。”沈疾出现在门边,立得笔直,不知因公还是因私,语气比素日里更严正。
因公因私都该格外严正。演武场不是旁的地方,相当官衔的武将才能入的拱戍楼更不是他纪齐随意进出的。
而沈疾此番护驾兼有战功,回来已是又升了整一级。
“属下知罪,自领罚跑十圈。”纪齐乍舌,同样严正不敢惹他。
“二十圈。”
顾淳风眨眼想开口。
“是!”
纪齐高声应,顷刻消失在下行阶梯尽头。
“殿下请随臣来。”
小半年来再是亲近,偶而逾矩,沈疾也一直唤她“殿下”。
并无改变,但此回霁都,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顾淳风脸上心上都有些木,跟进房间,想关门,被等在门边的沈疾拦下。
“殿下尚未出阁,本不该这般与臣单独共处一室。这门关不得。”
依旧温柔,并非顾星朗猜测的冷淡,却分明隔着距离。
淳风一把扯开他拦门那只胳膊反手关门,砰一声,震天响。
“单独共处一室,二人同骑一乘,该做的都做过了,你此刻想赖,门儿都没有!”
她说得比较耸听。事实上许多也没做过,尤其逾矩的那些,触碰或者亲吻,单手数得出来。
“都是臣的不对。四日前面圣,臣已将有违宫规与臣子本分的罪状一一列出呈给了君上,如何处罚,降职还是戍边,臣皆愿领受——”
“你敢!你是战场上救了圣驾的人,谁敢降你的职!他若因几条冒犯公主的罪状便命你戍边,更是好坏轻重不分,昏君!”
“殿下!”
数日委屈,顾淳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知道顾星朗不会,明明是在胡言,她说得有理有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