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65)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推断也有漏洞:“还是说,这些依兰树先前就有?是我想多了?”
顾星朗思忖片刻道:“确实是她入宫后移栽进去的。那时候,她说她一定要闻到此花的香气才能安睡。”
“可是依兰这种树,在苍梧那样冬季漫长又严寒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换言之,蔚国境内不太可能栽种依兰树。因为栽了也活不过半年。她怎会对这种花的气味形成依赖?”
“你猜测她通医理,那么是否有可能,她了解这种花,喜爱它的气味,托人来南边三国寻得,再以特殊方法炮制留下气味?”
阮雪音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对君上说的。”
她再次用笔尖指向纸上,“犬蔷薇泡烈酒,饮之;马鞭草、依兰提取花油入香料熏之,或入香炉焚之,或以水扩香令气味弥漫室内,都会达到同一种功效。”
她圈出这三样东西,写下四个字:使人情动。
顾星朗脸色一变。
阮雪音却面不改色,继续道:“迷迭香本身并不具备这种效力,可一旦混入马鞭草或依兰花油,会让后两者效力加倍。”她圈出迷迭香,最后笔尖指向曼陀罗:
“曼陀罗有剧毒,但少量使用泡入酒中,饮之会助人牵动情绪。比如有人在哭,你会更容易跟着他哭;有人大笑,你也更容易跟着大笑。比酒本身更让人有醉感。”
她终于说完,放下笔,抬起头,神情倒还自若,只是两颊边隐隐泛起了红晕。
顾星朗脸色却不太好看,盯着她沉声道:“你说还有问题要问我?”
“是。”
“问。”
阮雪音略一踟蹰,脸上红晕更深,但表情沉静:“入夏后,君上每每宿在煮雨殿,会否饮一种叫做嫣桃醉的酒?”
“她说是她苍梧家中的特酿,每年入夏玫瑰盛开都会制作,最近这一坛是她亲自酿制。这酒虽有些烈,但清甜馥郁,入口花香满盈,夜里小酌一杯确实不错。”
“那君上每每喝完,是否有其他感受?”
顾星朗看着她:“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
他目光炯炯,比星辰更亮,此刻打在她脸上,让人心慌。她稳一稳心绪道:
“适才说过,君上可以选择不回答。”
比夜色更静。挽澜殿内似乎连空气都停滞了。
“确实有。”
他突然回答。“但很难界定是否因为酒,或你说的室内香气。我既然留宿,有些事情自然会发生。”
阮雪音听懂了这句话,面上更红,但仍继续道:“但君上不只有瑾夫人一位夫人,可以对比。”
第四十三章 夏夜解语(下)
“要说室内香气,她那里向来比别处香,她自己也一身玫瑰气。”
“可煮雨殿的寝殿内却不是玫瑰香吧。”
“确实不是。”
“君上可识得这种香气?”
“不识得。”
“君上留宿煮雨殿,与留宿采露殿相比,”她再次顿住,觉得实在很难开口,又突然觉得自己何必深究这件事,还和他讨论?
因为她要查药的问题,便不得不摸上官妧的底。而此刻还加了一条,她很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她问不出来。
“会不同些。在煮雨殿。”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踟蹰片刻,还是答了。
阮雪音愕然望向他。
“这就是你想听的答案?”
“此话可真?”
“我既然答了,就没必要骗你。”
阮雪音仍是有些难为情,顾星朗的尴尬却在开口回答前已经被克服。
“你可知在宫中使用这些秘术,无论谁,都是要掉脑袋的。”
阮雪音意外:“这不能叫秘术吧?”
“这还不叫?”
“如果是秘术,君上不会浑然不觉。从药理上讲,这些方法所带来的效力都不算强,跟真正所谓秘术,也就是坊间流传那些,没有可比性。从实际症状讲,刚君上已经说过,只是感觉略有不同,却并无不适。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对身体亦无损伤。说得直接些,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手段。为的,也不过是邀宠,或者固宠。”
进入论事状态,她逐渐忘却尴尬,只脸上红晕还未褪尽。
“我的理解是,你刚奏了她一本,如今又在为她求情?”
“适才不是奏本,此刻也不是求情,只是就事论事。我确实不太喜欢她,但不会因此说有失偏颇的话。”
顾星朗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君上下次去煮雨殿,可否看看寝殿后的区域,是否有园圃,或种植了其他植物?虽说从规矩上讲不太可能,但我今日毕竟没有看到。”
“你认为你跟我说了刚才的话,我近来还会去煮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