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600)
她用了“拖”字。老者再眯了眯眼。
“珮夫人此来,是要像竞庭歌六年前入苍梧一样,干预立储?”
“不敢。只有几句谏言,想说与陛下听。至于如何行事,全凭陛下决断。”
“这是祁君陛下意思?”
“雪音再说一遍,君上全不知情。”
“既非祁君示意,”老者点头,“珮夫人有何见地,朕不想知道。”他稍抬眼皮,
“动手吧。”
寒光再起,头里一名兵士忽至阮雪音身前,刀锋直抵喉间。
双方都没再动。
阮雪音没退,那名兵士没进。
刀锋抵在喉间,没有痛感,应该丝毫未破。
“珮夫人是真不信朕敢杀你。”
“我信。”
“那就是不怕死?”
“怕。”
老者笑了,“好面子。再怕也不愿露怯。”
“也许吧。”阮雪音也笑,“主要还是躲了没用。我不会武功。又没带帮手。”
“朕今日杀你,祁君会为你开国战么?”
阮雪音认真想了想,“不会。所以陛下若实在想取我性命,务必此刻动手。”
“他不会为你开国战,你却愿为他豁性命。珮夫人终究是女子,未能免俗啊。”
阮雪音再认真想了想,“开国战,用的是旁人性命。祁君陛下爱民如子,若非万不得已,不会做这种事。至于豁性命,雪音此刻也并不是为了他不要命。”
“原来珮夫人不是为了祁国来的韵水。”老者意味深长,“为你母国?”
阮雪音方觉恍然。“原来陛下是想确认,这份人情该欠给谁。”
“珮夫人,”老者长叹,“你是最难的。崟国公主,祁君宠妃,苍梧竞庭歌的师姐。这盘棋上,你是最不稳定的那颗子,祁臣们伐你,实在理所应当。哪怕你真有可能助祁,他们也犯不起你临阵倒戈的险。你比竞庭歌更不能入局。”
最难的。阮雪音听完才懂,是说她对他们所有人而言,最难。
“算在祁国身上。”她道,“白国立储之事若得解,其中若有雪音一份功,还请陛下,将此情欠给祁国。”
“所以还是为了祁君啊。”老者再笑摇头,“天下人都以为是你算计了他,其实是他算计了你。你父君,你母国呢?不管了?”
阮雪音脑中忽搭起来一些线,“陛下知道什么?”
老者的眉眼掩在浓红艳紫帷幔之间并满室幽暗芳香中,“夫人想问什么?”
“锁宁城将乱。原来陛下知道。”
半刻深寂。
“夫人当真好辨力。难怪那句风物长宜放眼量,没能让祁臣们转开目光,反叫他们更加不安。”
“锁宁城果然是局。陛下落子何处?”
“鸣銮殿一役,听说夫人极擅医理。”老者不答此问,闭眼一瞬,“夫人现下远观,觉得朕还有几时?”
阮雪音怔了怔。
“陛下可放心,容雪音号脉。”
再刻深寂。
老者忽抬手,向着满殿兵士,“退下吧。”
第411章 却非之盟(下)
五旬年纪,六旬模样,风烛残年之脉象。
阮雪音三指搭于对方寸口脉,半晌未言。
“御医说,好生保养,或能撑过今年。”老者缓开口。
“陛下景况,确实不好办。”阮雪音收回手,“按理说,”
“按理说,朕为天子,多年来受举国最好的医者照料,不至于此。”
“陛下之症,与积郁不无关系。”多半为立储之题,“但仅仅积郁,也不至于。陛下日常作息如何?包括睡眠,包括饮食。”
“都遵御医嘱,多年坚持,未敢懈怠。否则也捱不到今日。”
话里有话。“陛下此言何意?”
“朕这身子骨,十几岁时便坏了。”老者甚平静,“御医们至今不敢定论,段氏此代到了朕这里后继无人,是否与此有关。”
十几岁时便坏了。阮雪音心里重复这句。“陛下少时,生过重病?”
老者微眯了眯眼,“你是否觉得此事听着耳熟?”
阮雪音一怔,旋即听懂,心跳忽快,“是。”
“珮夫人可方便透露,你兄长当年是如何生的怪病?”
阮佶的病起于八岁,终于八岁。那一年晚些时候,还发生了另一件永载青川史册的事。
“崟太子染病之时,雪音尚未出世。待雪音出世,他的病已经好了。故而我的所知,并不比世人更多。”
老者双眼再次眯起,“朕倒没顾上对这个时间。珮夫人刚巧生于永康四年。”
阮雪音点头,“且就在那一日。”
老者反应半瞬,眸光微动,“是失火那日还是——”
“行刑那日。”
“十一月二十二。”
“陛下对东宫药园案也是谙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