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575)
她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且在剖心迹。算是大有进步?顾星朗不作声。
“说来有趣,也很无奈,这世上跟我活在同一个人间的,恐怕只有竞庭歌。四月在蓬溪山时她还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若非亲历,没人能真的理解另一个人。所以她选择自己呆着。”
四月时在蓬溪山,惢姬说,若想长久留她在身边,便要真正理解她。顾星朗蓦然想。竟兑现得这般快。
“我这些心态,对你来说一定很荒谬,甚至愚蠢。”她扯出些笑,
“我不能感同身受,但道理上明白。就像你此刻坚定,在我看来其实更像少年意气,我不是不信,是不信它能持续一辈子。这毕竟只是一个承诺。而承诺从来不对时间负责。”
承诺只是一句话。
一句话能抵挡多长的岁月多凶猛的世事呢。
“照你这么说,此题无解了。”顾星朗静静看她,“我得用一生证明。”
“有解。就是为当下尽全力。所以我说,要和你并肩应对。”
“但我们不能有孩子。”
无解的是这个。因为未知的是前路。
阮雪音默然。
“你若当真这般冷心冷性,”顾星朗上前半步,低头,直抵她面庞,“孩子算什么。将来你要走,走便是。孩子我会照顾。”
她眼睫再次颤了颤。
“我有时候夜里做梦,总在猜,生我那人是为什么离开又或不在了。我不希望另一个孩子也在做梦时反复猜这件事,更不希望有一天,须亲口告诉他,很抱歉,不能继续伴你长大,我要走了。”
顾星朗胸腔滞了滞。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在有了孩子之后,改变了很多想法,相信了很多事。”他双手抚上她两侧胳膊,
“你已经活进我在的这个人间了。这个人间是有长久的。我和孩子都会让你一天天相信这件事。”
“若你我只在寻常百姓家,或者霁都城内随便一个大户,兴许都可以。但你是国君。”
难长久,更难唯一。身由己的时候尚难,身不由己的时候只能妥协。很可能在他和她共度的有限或者漫长岁月里,现下就是最好的时候。
“所以原罪有二。人心无定,此其一;我坐的这个位子,比寻常男子更不被允许长久唯一,此其二。”
偏还需要生很多孩子。
他再次笑了,“果然是死结。哪怕你我都愿意为之努力,动用一切力量改变规则,要用多久,能否成功,都是未知。而你不愿将孩子带进这场未知,以免他日牵绊。呵,”他笑出声,
“在世为人二十一载,这是目前为止最难的一道题。”
他撤手,转身往外走。
阮雪音只觉得心在下坠。她数着他的脚步声,听见他开门,又听他扬声唤涤砚。
“安排沐浴。”
他吩咐。
门再次关上了。
“你也准备好。”
没出去。阮雪音惶然回身。他已经转回来,正对自己说话。
“啊?”
“一向不是你管么。还是叫你的婢子上?”
阮雪音缓了缓神,“你,”
“怎么没一气之下夺门而去?”
她没答没点头,眼神肯定。
顾星朗还站在门边,“今日挽澜殿上闹了这么一出,她们几个都知道我要来瞧你的病症。此刻来了又走,黑着脸回去,平添揣测,必惹流言。”
他闭眼一瞬,长叹半声,
“你恩将仇报,这般辜负我,我却不能不管你的死活。”一壁说着,终走回来,幽怨盯她,
“这就叫以德报怨。好好学着。”
第394章 绮怀
薄雾浅漫,此间氤氲。
高窄更衣镜上蒙了水汽,光泽全失。好在沐浴的沐浴,发呆的发呆,没人照镜子。
“进都进来了。你倒是动一动。”
阮雪音抱着一方大沐巾,立在一丈开外,闻声回神,
“好了?”
“背。”顾星朗人在浴桶内,额上浮着细薄水珠,一抬胳膊,手里一块湿漉漉澡巾。
此人洁癖,素来清爽,根本不需要回回这么认真洗。阮雪音踟蹰一瞬,放下沐巾过去,接了澡巾,对方已经坐直微躬背。
她以巾沾水,一下下擦拭。
似觉惬意,他轻轻喟叹。
一番无声来回,总算事毕。依旧对立在镜前穿衣,顾星朗闲闲道:
“今日也不知谁备的水,太热,一会儿得出去训人。”
阮雪音正如常费力系他腰间衣带,闻言一呆,“你何时还会为这种事训人了。”
“有火没处发,又不敢训你,只能训他们。”
阮雪音停下动作。“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上官妧已经在打这事的主意了,朝堂言论也差不多就绪,我若一直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