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400)
“这也是蓬溪山传承?”
竞庭歌思忖片刻,觉得无不可说,“不错。”
“蓬溪山的技艺,倒都这般适用于时局争斗。从大处到微处。”
竞庭歌挑一挑眉,“老师是谋者,以智识洞见闻名于世。获取消息,晓别人所不能晓,是审时度势之基础。你以为我们住在山里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难道不是因为曜星幛、山河盘,以及粉羽流金鸟?”
“是啊。”她难得轻快扬声,以至于娇俏,“再加上林林总总的雕虫小技,所以你们这些生于庙堂站在高处仿佛洞悉天下势的人,还是要来蓬溪山敲钟。从你父亲到顾星朗的父亲,盖莫如是。”
“惢姬大人之中立,”他突然问,“至今未改么?”
“我怎么知道。”竞庭歌随口答,答完呆一瞬又道:“是吧。老师清心寡欲隐于深山数十年,哪还有一把年纪突然站队的道理。”
但上官夫人究竟是谁。她与老师若有关联,又会否牵扯出旧事,怎样的旧事?据此往下,很可能触及另一个关键问题:
老师是谁。
“而你和阮雪音,或近或远,恐怕要各自为营了。”慕容峋还在继续,声音被严冬北风摧割得愈加锋利。
“不好说。”竞庭歌淡淡答,“但她确有帮顾星朗的可能。所以若真有隐情,”她定定然看他,“你就更不能瞒我。”
“你一会儿不是要去相国府?”慕容峋不回看,举目去眺宫阙外远山。
自然眺不到。
宫阙重重,红墙金瓦明耀不似人间,将天高云淡山长水阔挡在咫尺之外。
“我这里能对你说的,已经说完道尽。你若还不死心,去问上官朔。女儿是他的,这一局起于我父君在位时,个中细节,他比我清楚太多。”
竞庭歌沉默片刻,双腿微抬轻击马肚子,同时一声低唤,身下飒露紫迈步小跑起来。
慕容峋停在原地半晌。终也策马跟上。“大婚之日定了。”他道。
“哦。”她答。
又觉得过分简短容易生误会,再问:“是哪一日?”年关将至,来不及准备,怎么都该是明年了。
“一月十九。”
“太史司精挑细选的黄道吉日?”
“嗯。说是尤宜嫁娶。”
尤宜嫁娶。竞庭歌心下轻嗤。嫁娶宜不宜,岂是一个日子能说了算的。世间万事,但凡关乎人,症结也都在于人。
以及时间。时间堆叠,人变而事异,宜也会变成不宜,不宜却很可能终于相宜。
时间本身就是意义。
便蓦然又想起早年间阮雪音这句断。
竟也有几分道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木秀于林
相国府坐落于苍梧城东。
府门低而阔,相比祁国纪家之高而窄,正好两种建筑风貌。
这不是竞庭歌第一次来上官家。第三次。而前两次都是直截了当找上官朔,以同僚身份会面相谈于东厅,不曾见其家眷,从主母到少爷小姐。
上官夫人抱病多年,本就不太露面;
上官宴十几岁开始打理自己的生意,据说总不在苍梧;
上官妧彼时尚在闺中,此类议事场合,没有出现的道理——
两次都是议要事,议完离开,时间短暂,连凑巧碰上都没有过。
故而祁宫煮雨殿是真正初见。
不知因着北国冬日萧索更胜南国,又或上官家这一代儿女纷纷远走,此入相国府,竞庭歌格外觉得冷清,冷清而至于寂寥,与同为相国府的纪氏门内之兴旺形成鲜明对照。
那般兴旺圆满,两子都在膝下,儿媳贵为长公主,女儿在相距不远的宫内为夫人,却也不热闹,端肃而显得沉闷。
祁蔚两国这一朝各自相国主持下的家门,都这般不寻常,与历来鼎盛高门之气象全不一样——
外界看来自然仍算盛景,甚至算盛极,毕竟百年高门不常有。然“外界”一词的意思,本就是不明内情,不知因果,依据表象揣度希冀罢了。
至于两位相国本人,无论纪桓还是上官朔,都已历经两朝,站在这片大陆上至高处度过了他们这些后辈所未曾历的更漫长岁月。
他们当然怀揣了更多故事。他们的话,比那些哪怕天赋卓绝的年轻君主们所言更有价值,更值得一听。
“老夫在此等先生进来,已是换了第三盏茶。”
依旧在东厅,申时过半,光线开始柔和,苍梧城终年常驻的暖阳将北国冬寂消解下许多。
“有劳相国大人久等。您知道的,每每过来,庭歌总忍不住逗留园中观摩片刻。”她莞尔,“一直觉得大人您的府邸布置特别,又说不出来所以然。今次再看,终有所悟,”她回身向厅门外,仿佛这样便能纵观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