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63)
没人答。
黑暗在下一刻缓慢地被稀释,是月拨云层,漫天星河显露出来,雪白的神光随之轻舞,眼前终于分明。
深渊。
巨大的深渊就在脚下,黑不见底,她的两只脚正踩在悬崖边缘。
“顾星朗!”
她睁眼坐起,浑身汗湿。
“娘亲。”然后听见朝朝怯怯地唤,既远又近。
她仓皇回身,看见女儿亦撑坐起来,两只眼眨巴眨巴,“娘亲又做噩梦了。”
另一边石床上阿岩亦醒,也唤娘亲。
方才阮雪音那一声太响了,竞庭歌听在耳里,人虽立在门口未动,心神已飘过来。
也就听见了每个人的话,答:“娘亲在这里的!有点事,阿岩乖,自己睡!”
这厢阮雪音已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吓死娘亲了。”
朝朝方从懵然和担忧中跳脱出,咯咯笑,伸长小胳膊拍阮雪音的背,“娘亲太胆小了!不怕不怕噢,朝朝在。”
“姨母,我也想抱抱。”睡梦中被吵醒是很难有好情绪的,娘亲不过来,阿岩便更难即刻又睡。
阮雪音便抱起朝朝去那头,将阿岩也拢进怀,良久,安置两个孩子躺下,帮她们掖好被子,“我也得去办事,很快回来,你们两个自己睡会儿,好不好?”又向阿岩,
“你娘就在门口,会一直在,哪里不妥就唤她。”
孩子们点头,都说会乖乖睡,又嘱她穿厚些、别着凉、外面黑、别摔着。
何德何能。
阮雪音泪意再涌,深觉近来太没出息,屏住了,分别亲亲孩子们的小脸蛋,潦草加了件衣裳,披上斗篷,靴子没穿稳便冲出石堡。
“这是要——”竞庭歌只看见一团红色旋风刮出去,话也便问到半截戛然止。
阮雪音没头没脑往一个方向冲。
雪光已逝,寥寥守夜的火把晕染着冰雪地,和浅淡的星光糅作一片。
风声与梦中一样大,她接连对上小八和纪齐愕然的脸,心知没找错,大力掀开帐篷的帘,钻进去,便瞧见半明半暗中沉沉睡着的顾星朗。
真敢睡啊!
她哭笑不得,又迅速被欣慰欢喜填满,奔过去扑到榻上,满怀抱住了他。
第九百六十二章 铁马冰河
动作挺大,但她身轻如燕,也就没弄出多少声响,不足以吵醒沉睡的人。
静谧却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便听顾星朗道:“原来夜夜跑过来偷抱我啊!”
分明狂喜,强压着语气。
阮雪音从噩梦开始就心跳过速,冷不防被他一吓,松开手。
立马被他反手抱回来,被子一掀,裹进怀里。“嘶,这么冰的身子。”
“穿着斗篷的。”阮雪音道,想说不适合呆在被窝里。
“嗯,是太大一件了,还把寒气带进来了,赶紧脱掉。”他伸手解她系带。
“欸你——”
大半夜主动投怀的是她,这时候别扭仿佛不应该——确实不应该,哪怕因噩梦冲动行事,心意是真的。
而顾星朗已在瞬息间将斗篷扔到床尾,拢她更紧,掖了掖被子,一只手再往她身上探。“穿这么少?!”
阮雪音答非所问:“你醒得好快。睡不踏实吧。”
顾星朗扑哧:“根本没睡。”
阮雪音稍怔:“那方才——”分明几个呼吸之后才吭声。
顾星朗凑去她耳边:“想一直被你抱着啊。然后发现你跟冰块儿似的,算了,我抱你也是一样。”
幼稚。她这般腹诽,黑暗中轻声:“今夜就离开吧。神光我已看见了,绿的白的都见了,没什么了不起。你非要我回霁都,我跟你回去便是,然后再怎么办,我们一起想法子。”
显然是权宜,哄他的,因为法子必须在回去前就想好,否则覆水难收。
但顾星朗被一波接一波的喜悦占据了心脑,暂时不想戳破,搂着她好半晌平复,问:“做梦了?”——她刚说看见了雪光。
阮雪音稍犹豫,一点头。
顾星朗笑起来:“我死了?”所以着急劝他离开。
前夜高地上他就问过类似的话,当时她让他别胡说。“是。”此时却一改态度。
顾星朗怔住,然后低笑出声,“怎么死的?”
周遭尽黑,提及梦境阮雪音仍觉不堪重负,闭上眼,“掉进了深渊。”
梦里其他人跑在前面,完全一样的路线,而这正是整场幻境里最骇人之处:意味着,他不是第一个掉下去的。
意味着,星光月光神光同时亮起之时,这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们走吧,顾星朗。”她再次抱住他。
长夜深寂,却因人心翻腾显得喧嚣。
顾星朗许久方回话:“法子已经有了。机会就在这里。”
阮雪音反应一瞬才明白他是说:名正言顺接她回霁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