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452)
“我哪有什么病症。累了而已。”
阮雪音默了默,轻声道:“息事宁人吧。你需要休息。”
她的意思,当然要赏罚分明、也要谨慎了局,但不要大动干戈,尤其是举国的干戈。
“不是我想就可以。”顾星朗沉沉道,靠向池壁,仍揽她在怀,“纪平说我已经输了。所以此局还没结束。”
回宫之后忙于处理太多事,阮雪音至今没细想。
两人因这句话出神,各自掂量。
“后续的事你不要管了。”许久顾星朗道,“我会尽快将女儿接回来,你们便踏实度日。前朝有我。”
方才沉默间阮雪音已复盘了今日正安门前种种,当然包括纪平关于她、关于女课的陈词。
所以顾星朗此刻之言不为白日“僭越”,显然也是针对那段陈词。两人都有所感应,都一时想不透,而他要护她周全,最好的办法,便是自此隔绝她在局外。
阮雪音没反对,便将安排淳风去找朝朝的事说了。“我实在忧心,来不及与你商量——”
“是个良策。”顾星朗柔声,知她还为白日里争执介怀,有意安抚,“江潮那头我会传令,让他接应。”
“还有纪齐,”阮雪音稍踟蹰,跳过了镇国寺,“我让淳风带他一起。”
第九百二十章 毕其一生
顾星朗反应一瞬,也便知道是为竞庭歌,不戳。“他本就该赦。禁他的足,是为减少后续事端,也全场面。”
“他跟着淳风,该不会生事端。”阮雪音道。
“该当。”顾星朗点头,又偏头看她,“淳风可有与你说什么?”
水汽氤氲中阮雪音怔了怔,“什么?”
“沈疾说,纪齐对淳风,似乎不止于我们所见所知,如有可能,”
他没继续。
因为现在看来已没有可能。
阮雪音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没听她提,也许——”
“涤砚刚告诉我,数日前他们一起自北境回来,当晚纪齐住在宫里,第二日清晨淳风去看过他,在屋内,待了有一阵。然后淳风独自出宫,将纪齐所在了偏阁。”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阮雪音只觉头大。
“罢了。”顾星朗轻叹,“事急从权,此事摆在此刻,不算什么。”
阮雪音深以为然,想起柴一诺还在外头等,催他快些,动手帮着忙,又将小漠所禀与自己的示下简要说一遍。
夜色与月色同时降临,顾星朗先起身出去,棠梨进来侍奉阮雪音穿衣。
从前都是云玺,这还是棠梨头回进挽澜殿浴池。阮雪音立在镜前,由她整理,蓦想起景弘六年的冬,听雪灯亮的第二日,也是立在这面镜前——她发现了自脖颈往下蔓延的粉痕,面红耳赤,云玺安慰说,衣裳一穿瞧不见,天冷,脖子上的也能挡住。
那一日淳风在御花园的白千层上挂灯,还是明媚娇纵的小姑娘。
彼时忐忑的岁月,回头再看,竟是最好辰光。继续往前,一路圆满,却也一路破碎。
棠梨正摆弄她前襟,余光瞥见主子神色,安慰道:“公主、郡主还有云玺姐姐得君上与殿下庇佑,吉人自有天相。殿下放宽心。”
阮雪音便垂眸看她,这个昔年小姑娘也已为人妇,与云玺一样的沉稳老练了。“可是有了身孕?”
午间乍见便有所察觉,当时没及问。
棠梨手一滞,慌忙跪,“殿下恕罪!”
阮雪音莫名,“这是喜事,何罪之有。”
“家国不宁,宫中多事,小公主尚未归家,奴婢——”
“你与涤砚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她蹲下扶她,“这天下无论怎样不宁,日子还得过,我许久没听过好消息了,该谢你们。”
棠梨抬眼,眼中已蓄泪水,“殿下委屈了。”
是太久没见么?阮雪音竟接不住这丫头的话,根本没听明白。
“云玺姐姐说,殿下虽得君上万千宠爱,囿于时局,仍是受着许多委屈,但殿下都自己咽了,从不抱怨。此番小公主没回来,殿下一定难过焦急得很,却还得为君上、为社稷撑着,还要对奴婢道恭喜,奴婢实在——”
顾星朗又何尝不委屈。阮雪音心答。一个真正好的国君,必定要受许多委屈,这是她下山前不知道的。
没法对棠梨说。
“这是不同的事。”只柔声道,“为坏事伤怀,也要为好事高兴,两者互不牵扯,这一生几十年,才过得下去。”
棠梨见她嘴角牵出笑意,虽知勉强,仍是跟着笑,“殿下说得对。殿下真厉害,奴婢肚子未显,恐怕连御医都没法不号脉就发现,殿下却能一眼辨虚实。这世上还有什么病症是殿下治不了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