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314)
“知道。”
顾星延一怔,是君上告诉了她?
“找纪相,有用么?”
“我这身份,想要出力,除了此法,别无他法。”
她看着他,眼瞳中是恳求,或还有一些,柔软的示弱?
顾星延不确定那是情绪流泻,还是基于误会而施展的技巧,想了想忽问:
“夫人如今,心上何人?仍是三哥,还是君上?”
纪晚苓以为他在探知她的心意。
似在找来之前便想好了,很快答:“往事不可追。可以两者皆非,可以,是第三个人。”
若误会并非误会,这时候顾星延就该答应了。
但误会确为误会,他没有任何因情徇私的必要。
却有将计就计的必要。
“好。”又觉怪异,“你已然出宫,其实不必来告知我。”
纪晚苓走近一步。
以宫妃与亲王之间的礼数来说,是太近了些。但顾星延没有退避,想看看这误会能被她用到怎样地步。
“来找你,是为我家族求一道保命符。”
这场谈话从第三回 合开始,称谓就由“夫人殿下”变成了“你我”。仿佛那萦绕两人间的桃粉误会正无声发酵,换取私心与承诺。
顾星延看着她。
纪晚苓将杏眼中潋滟盛满,盯进他凤眸,“妾本丝萝,愿托乔木。蒙君不弃,愿付余生。”【1】
虽自看到她起便有预感,真正听得,顾星延仍是心中一震。这个出身大祁第一高门、打小进出皇宫、被众星捧月到二十岁的骄女,会有一日,对他,许余生之诺。
顾星延洒脱外放,待纪晚苓虽无男女之情,到底熟稔,且含欣赏。一时有些痛心她走投无路,竟至于此,又难辨她这话情意、策略几何,迎着那杏眼潋滟片刻,温声道:
“瑜夫人之言,星延铭记。”
他其实年纪比她长,忽改自称,可被理解为某种默契。
纪晚苓眸中水光涣散一瞬,很快聚拢,微一笑:“既如此,私底下也不必唤我夫人了。”
顾星延尽力适应此情此景,与两人间半真半假的暧昧,也微笑:“何时出发?”
“今晚。”
“可须人护送?”
纪晚苓摇头,“我已做安排,不必费心。”
顾星延点头,“路上小心,霁都,有我。”
纪晚苓震动于他应允之快,竟觉无措,犹豫要不要做些表示,比如伸手,或者投怀,终做不出,僵在当场。
顾星延察觉了,有些明白,抬手抚她纤纤臂,“去吧。”
纪晚苓嗯一声,默默从他掌心中移出,转身没入黑暗。
顾星延忽反应自己经年倾慕的戏码放在这当刻,显得太冷静了些,复开口:
“晚苓。”
这一声结结实实叫纪晚苓心弦颤,非悸动,而是更加无措。
她停步没回身。
“平安回来,我等你。”
对她而言是一句情人的不舍吧。事实虽两样,顾星延确希望她平安归来,出于多年谊;同时,也有策略考量。
纪晚苓再嗯了声,与蘅儿会合,主仆两个彻底消失在暗夜中。
顾星延转身往皇宫。
单人策马,为快,见到淳风言简意赅:“你带回来那几个女兵呢?马上派出去,跟着纪晚苓,西向。”
淳风目瞪口呆:“谁?”
“再晚可就追不上了。让她们当心些,切勿被发现。”
【1】丝萝半句化自唐代《虬髯客传》红拂语:“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第八百五十八章 终局之弈
千里之外,锁宁旧宫,阮雪音正在收拾行装。
“太冒险了,殿下——”云玺已将大小箱匣塞满,嘴里却念叨。
“无妨。会有惊无险。”
新区战败明面上已成定数,消息很快会传遍大陆,在阮仲、阮墨兮与竞庭歌两方为胜利展开新一轮敌友互易、存亡争斗之前,她要先下手为强。
粉鸟已经北上传信,只隔一个大风堡,竞庭歌半夜就会收到。
她本想等一等霁都的最新奏报,目前所知截止在叛乱平息、那个阴云天主街上所有人的言行。
纪平。竟是这样的曲水流觞、曲径通幽,又昭昭大义得可以说给、做给天下人看!
以至于半年来两国君主试探本国世家的一应举动,公然辩论的“天下公”之题,也成了某种助力——至少在那些纸张被搜出、在纪平慷慨陈词之时,民众没有如去年初闻时,那样惊骇。
归心,舆论,是一步步在做好准备么?
淳月在更早的传信中说上官宴亦不知所踪。此为阮雪音说服竞庭歌的筹码之一。
她不能继续在锁宁坐等。有些运筹,帷幄之中完成不了。
在霁都走到终局之前,她要炸开苍梧城,送该去的人,往应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