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165)
自是陆现的马车。
竞庭歌耐心等,待对方终于启程,自己的马车亦动,很快并驾齐驱,所谓同行。
御史台后门这条路,不是康庄大道,亦非羊肠小径,两辆车并行竟是刚好。
午后大街上本少行人,这样的路更幽静。竞庭歌默坐车内,半晌方有长者声透窗帘自侧边传入:
“先生是女子。再为主君谋士,不好随意进出御史台。”
“庭歌递了名帖,依礼拜会,岂曰随意。”竞庭歌回完这句,撩半角帘瞧,对方未起窗帘,风动帘静。
“先生那名帖,”陆现沉沉一笑,“恕老夫直言,太儿戏,与此朝各国官员常用制式皆不同。”他稍顿,有些奇怪,“先生虽不列朝堂,决计见过本国官员们名帖,身为祁相之女,定也见过乃父的——怎都模仿无状,弄出这么个劳什子来?”那名帖四角上花纹极妍秀,一看便是女子物,
“小家子气得很,难登大雅之堂啊。更况朝堂。”
“陆大人此言谬。我若如你们般饰名帖以松柏,或者以其他方式效仿,才叫丢失本心。女子与男子并立,本该各凭所长共事、协作,而非模糊自身特征,跟风取悦求存。”
那头静默少顷。
以至于蝉声极显。
“先生的脊梁骨太硬了。其实你若肯通曲径,不会这么难。”
这句倒似有三分真诚。
“是被为难太久了,也觉累,所以来请大人高抬贵手,至少在会试之题上,给庭歌一个机会。”
那头又是一声笑,“君上铁了心要予先生机会,先生入闱会试,已经板上钉钉,何须老夫抬手。”
“天子一意孤行、罔顾朝臣谏议,称专断。”
“如今朝中近半臣工支持先生考试。又有连年功勋加持,前番君上含章殿上条条罗列,老夫亦无话反驳,据此应允了,是顺理成章,不算专断。先生又何必,非要争得老夫支持?”
“上官朔殉国,蔚廷势力集于大人之手——”
“先生慎言。朝廷是君上的朝廷。”
“庭歌读过的书大人都读过,当知不是。这天底下稍具基底的士人都不会说,朝廷是君上的朝廷。”
那头又默少顷。“今日同意私见你,是老夫失策。但我实在很想知道,你拿什么说服的霍骁帮你。”
竞庭歌在这头轻舒一口气。“便是这句朝廷并非君上的朝廷。”
第七百七十六章 佳音
马车一路直行,眼看要上大街,忽一拐,进入北侧另一条小巷,不容二车并行,只能一前一后。
这弯儿拐得倒应时,正予陆现时间咂摸她的话。
巷中蝉声亦远。
车轱辘声十分清晰相和,终于驶出去上了另一条不宽不窄的偏僻道路,二车重并行,竞庭歌等着对方回应。
“霍家此代两位公子虽都在朝中当差,都为君上近臣,却因靖海侯府几十年来守扶峰却不问朝政的惯例,不握权柄,未结盘根。”半晌陆现道。
霍启乃大内侍卫统领,身兼侍中职能,说没权柄,不尽然;霍衍行走于南北军之间,常日操练、依君命行调度事、近年来因军功获将军封,若兵士归心本身是一种无声权柄,那么霍衍,权势不小。
但归根到底,他二人都是“君王吏”,所谓权势,背后还是君王势。
“至少几年来大半个蔚廷是这么看的。”陆现继续。
“但陆大人是少数之一。大人深知靖海侯府在朝中有盘根,追随霍骁而并不与其两个儿子勾连。”
“老夫也只是知道。并不清楚是哪些人。所以此番先生凭一场会试之争就将霍骁在朝中的人马都引了出来,老夫万分好奇,也很佩服。”
竞庭歌与这朝堂上绝大多数五旬长者打过交道,几乎每位都以这样措辞礼貌而语气轻蔑的态度同她说过话。
只上官朔例外。
那是位真正好教养、气节高胸怀广的长辈。可惜了。
“方才已回答过陆大人。”蝉声时躁时静,竞庭歌敛思绪,等鱼儿上钩。
“愿闻其详。”
“我以为这句话对您来说足够明确。”
陆现不喜被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沉默以对。
“我若对陆大人和盘托出,大人便于明日早朝上声援庭歌入闱?”
“老夫的支持对你就这么重要。”陆现幽叹,旋即笑:“嗯,你是硬骨头,君上特赦不够,非得满朝文武接纳——哪怕只是小小会试。”
“会试乃为国择栋梁的大事。陆公此言差矣。”
陆现干笑一声。
自是朝中大小职位多凭恩荫举荐的意思。
竞庭歌不理会,继续道:“只是入闱,我这几年荒废,读书恐不及寒窗数十年的士子,未必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