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诗人转头看向他:“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安折抿了抿唇,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诗人放下最后那一半窗帘,对他笑了笑:“你真的很奇怪。”
安折:“真的吗?”
“你太安静了,好像下一刻发生什么都没关系。”诗人道:“我们这个年代很少会有你这种性格的人。”
安折笑了笑:“也许吧。”
蘑菇和人,不可能一点区别都没有。他尝试让自己更像人一点,问诗人:“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诗人思考了三分钟,道:“祈祷。”
“祈祷超声驱散仪没有彻底损坏。或者祈祷虫子只是一群没有脑子,全凭本能生存的虫子。”
“然后,再祈祷我们的玻璃足够牢固,不会轻易被撞碎。”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乒乒乓乓的声音从窗户外密集响起来,是无数只虫子往玻璃上飞撞的声音。
肖老板阴沉沉看着诗人:“我祈祷你是一个哑巴。”
诗人也慌了,揭开窗帘一角,然后迅速合上:“你们别看了。”
“我看见了。”肖老板道:“虫潮来了。”
下一刻,他猛地变了脸色:“快!挡通风口!”
诗人猝然朝房间一角望去:“通风口在那!”
他们看着的方向就在安折头顶上方,诗人刺啦一声撕掉自己的半截袖子,递给安折:“先堵上!”
安折接过去,通风口不小,他用右手手指将衣袖布料团起来,塞进去:“不够。”
诗人又撕一块,安折一只手摁住原来那团,另一只手接过来。
他右手食指指尖忽然微微一痛。
安折动作顿了顿,面色如常将那团布料也塞进去,将通风口堵结实,重新在床板上坐下,肖老板和诗人在到处排查房间里还有没有别的漏洞,他抬起食指,放在眼前。
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
皮肤的质地隐隐变化,变成雪白的菌丝,他趁着另外两个人都背对着自己,猛地一拽,将那些菌丝扯断。
新的菌丝从断口处伸出来,重新组合成人类的手指,没有伤口的新手指。
安折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扯下来的那些菌丝好像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洞了。”诗人转回来,道。
安折:“……嗯。”
然而,昆虫撞击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玻璃哐啷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楼道里广播在响着,但也只不过是一些“请关闭门窗,不要慌张”的废话。
诗人坐下,脸色微微苍白:“听天由命吧。”
“你赶紧闭嘴。”肖老板目光严肃,吼完诗人后,看向安折。
安折不明所以:“怎么了?”
“快,”肖老板道:“给你男人打电话。”
安折:“……?”
*
1区,驱散中心。
巨大的黑色超声驱散仪隐隐绰绰,矗立在灰色的天幕下,圆盘状的主体使它看起来像一朵盛开在城市里的庞大花朵。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建筑物不断后退,前方驱散仪的影子也在飞速放大。
“驱散中心如果被破坏。”陆沨的声音打断了他:“其它驱散仪还会正常工作吗?”
“有可能停止工作。”研究员沉默片刻,才道:“驱散仪的操作过于复杂,为了保证外城全部被超声波完美覆盖,所有驱散仪的强度、波段都由驱散中心统一远程调度。如果中枢被破坏时,应急程序没有及时启动,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概率很小。”他继续道:“驱散中心拥有的1号驱散仪是整个外城最大的一台超声驱散仪,功率太强,会对人体造成不良影响,1区因此没有常住居民,驱散中心的人员和驻兵也不多,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暂时性的失联可能有其它原因,未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穿透车窗,直直看向前方的超声驱散仪。
在一百多年前,和平年代的春天,花叶生发的时候,园丁会为植物喷洒驱虫药剂,使得它们免受虫子的啮咬。
而此时此刻,超声驱散仪——这个黑色的花朵,表面上遍布灰白黑黄的条状凸起,巨大的蠕虫——它们爬满了它的表面。
不,不只是蠕虫。
他的呼吸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不……”他道:“上校,你看见了吗?”
陆沨猛打方向盘!
汽车在狭窄的道路上完成了一个惊险至极的急转弯,掉头向原来的方向驶回去!
后方装甲车辆先是愤怒打灯,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也全部掉头急转——
道路尽头,黑色虫群如同烟花炸开,铺天盖地飞起,下落,像一场突然而至的骤雨。节肢动物覆满外骨骼的身体乒乒乓乓撞在玻璃上,整个汽车像是顶着流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