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迢迢念我心(108)
刚才还放肆大哭的激动情绪已经舒缓下去, 眼睛稍微有点红,但脸色已经好起来。
秦修瓒安静站在她身旁,在她想要再开口前始终保持安静,等着她做好准备后再开口。
湖面因风泛起层层涟漪,又有水光粼粼。
梁言念眨了眨眼,再次深呼气后,小心着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屹立而站的秦修瓒。
他看起来温润尔雅,脸色温和,虽有几分消瘦感, 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树, 不随风雨而倒。
察觉到身旁之人投过来的目光, 秦修瓒转头看她。
忽与他触碰上视线, 梁言念愣了下, 又很快露出个笑来。秦修瓒也回以温柔的笑。
梁言念就那样看着他, 仿佛是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自己的眼里。她想到之前她在肃王府时,她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 试图从自己的脸上寻找到些许她与爹娘的相似之处。
现在, 她好像找到一点了。
自己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好像。此刻她所见到的他的双眼与那时她在镜子里瞧见的自己的眼睛大致重合。
只不过自己的眼神更显稚嫩清亮, 而他的,更多的是温和, 还有历经世事后的波澜不惊。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 秦修瓒失笑, 轻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梁言念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还是不信?”
“……”梁言念抿了下唇,略有紧张:“不是不信,只是……有些……”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她伸出手,对着空气抓了抓,表情有些无奈,看向秦修瓒的眼里也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秦修瓒笑道:“要是不能立刻接受,那就慢慢来吧,不着急。”
梁言念犹豫了下,双手不由自主收起交握在身前,手指紧张的扣在一起:“你们都在这里,那……我娘呢?”
秦修瓒一愣,答:“她也在这里。”
梁言念顿时惊喜,眼眸顷刻泛起一层亮光:“她还活着?”
秦修瓒摇头。
梁言念脸上那尚未完全展露的笑容很快被收敛回去,她皱了皱眉,又有疑惑。
秦修瓒往湖右边走去。
梁言念愣了愣,还是立刻跟随去。
秦修瓒去到了那个种满琼花的庭院。跟过去的梁言念稍有片刻的诧异,而后又见他迈向不远处的琼花花架。
花架之下,是她之前看见的那一大一小两座墓碑。
秦修瓒在那里站定脚步,跟过去的梁言念在他身边停住步子,眼神错愕着看向那块大些的墓碑上刻着的字:
爱女凌氏夕云之墓。
梁言念眼眸颤动,心中一惊,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紧紧揪住。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喘过气,有种窒息恍惚感。
秦修瓒轻轻出声:“在你娘的事情上,肃王也并非完全欺骗你。你娘……确实是死于难产。”
当年京都变故,秦修瓒身边大部分的人都被屠戮殆尽,他府邸被封,反抗者被杀尽,血流遍地。
当时凌夕云已有三月身孕,与当时生下第二个孩子不久后的肃王妃安雨丹一同前往城外寺庙为孩子祈福,回来时在京都城门被肃王梁婺拦截,告知京都之事,阻止她回城。
凌夕云气盛性急,哪里能忍得住自己的气,当下便要提剑去皇宫为秦修瓒与那些无辜死去的好友讨回公道,梁婺和安雨丹不忍看她自寻死路,便合力将其打晕后带回了肃王府,亲自看着,免得她做傻事。
那时候京都混乱,人人自危,梁婺不得不将她换了个身份藏在肃王府中,也是为了保住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以免秦与奕祸害她与她腹中骨肉。
只是肃王府中忽然多出来那么个采药女,生性多疑的秦与奕自然怀疑到了。但不知道他是真的生出了恻隐之心,不忍下手,还是想要借助凌夕云与其骨肉的性命来威胁被废去骞州的秦修瓒与药王谷。
总之,他那时候并没有下狠手。
他甚至是默许了这件事的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凌夕云心中恨意与怒意滋生蔓延,忧思郁结,她一心想要报仇却不得,怀有身孕九个月时,秦与奕来见过她一次,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知道,只是在秦与奕离开后没多久,凌夕云便因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腹痛难忍,羊水也破了,是要提前生产之兆。
当晚雷声响彻,大雨倾盆。
肃王府中乱了一夜,产婆和肃王府大夫、乃至请来的太医都急得团团转。奈何,凌夕云难产,大出血,危在旦夕。
产婆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梁婺和安雨丹要保凌夕云。
但凌夕云,要保孩子。
艰难生下孩子后,凌夕云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孩,眼神温柔慈爱。她伸出手指轻碰了碰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沙哑出声:“言念……言语念念,不舍其词,不忘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