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纨绔(121)
温娴只觉得浑身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之感,疼痛自心口蔓延到四肢,最后侵入骨髓,汇聚于咽喉,迫使她弯腰止不住地干呕。
梁继之扶住她日渐下沉的身子,慢慢往屋内走,待坐到条凳上,他翻转倒扣在桌上的两个大海碗,倒了点热茶,递给温娴,等她漱完口,才斟酌着言语,叹口气道:
“日前表兄找到我,便已有让嫂嫂离京之意,但那时京中管控较严,侯府又被陛下时刻提防着,他没有充足的把握……”
温娴听得脸色煞白,浑身犹如跌落寒冷冰窖,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神情木讷地盯着面前那碗大碗茶,直到听他话有停顿,呆滞地抬起头,眼里才稍微有了一点亮光。
梁继之覆在桌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攥成拳,深吸口气说:“直到那日入夜,他出府找我,说已备好完全之法,让我务必带你离京。表兄很聪明,算准了御林军会在当夜前来,于是提前纵火先暂时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然后趁乱将你藏于书房的密室中,等躲过了官兵的搜查,我才能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将你送出城外。”
“表兄的打算是让我尽快安排人马送你入扬州,可近来城内外的兵士实在太多,我担心冒然行动会暴露身份,故而一直拖到现在。”他看了一眼温娴,佯装轻松地说:“我与表兄从小一同长大,却也是首次见他如此用心地对待一个人,他为你散尽钱财购置房地,为你安排了扬州一应吃穿用度,知道家父从事于户部,便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新的户籍,以便你能够无所顾忌在他乡立足,甚至……”
他说到此处很是伤心难耐,纠结了好半天才继续道:“表兄怕你因他而背负着罪臣之妻的恶名,所以留下一封和离书,望你以后能抛却前尘,重觅良缘,从此天高路远,此生再无瓜葛……”
温娴尚未从一连串的话语中回过神来,梁继之就已离开位置,起身走到屋内角落的一处矮柜前,他打开柜门,从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然后原路又坐回温娴面前,小心拨动暗扣,开启盖子,调转方向,推到温娴手边。
“这便是表兄留给你的所有东西了。”
温娴全然沉浸在无边的痛楚中,见状也只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她没有动里头的任何物件,深吸一口气,带着沙哑的声音问:
“爹娘此时可还好,他……何时出发?”
梁继之仰头饮下一碗茶水,滚烫液体滑落入腹,熏得他眼眶发热,“姑父姑母已于昨日启程上路,表兄他若无意外,应是五日后出发。”
五日,那便还来得及。
温娴搁在膝上的手不觉已握成了拳,长指甲掐进肉里的细微痛感让她终于有丝丝的回神。
她弯起唇角,却扯起一抹比哭还要惨白的笑容,艰难道:“多谢。”
梁继之摇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顿了顿,他又试探着说道:“嫂嫂不妨先养好身子,等这几日风头过去了些,我再送你下扬州。”
温娴根本无意去向是哪儿,别过头,看着树枝浮动的窗外,随口一答:“好。”
梁继之蓦地松了口气,客气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搅嫂嫂休息了,等京内事务忙完,我便立刻赶过来。”
温娴自是不便挽留于他,重复着又说:“多谢。”
梁继之迈出门的右脚倏地又缩了回来,深深看了眼温娴,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此时冷静得有些不太正常,可他又实在瞧不住什么异样,只好叹口气,负手走了。
整个白天温娴都表现得分外淡然,该吃吃该喝喝,也没再用尽办法想要回京,出奇意料地宛如换了一种性子。
可等入了夜,她便开始卸下浑身的伪装,枯坐于窗前,整宿整宿得不睡觉。
她心里念着第五辞,只要闭眼,脑中就全是他的模样。
他从前嚣张跋扈,任性耍脾气的样子,他懒懒散散,不想做功课,甩锅给别人的样子,他红着眼睛,强忍倔强的样子,他撒娇讨好,刻意卖萌的样子……
温娴不知道他此刻又在做什么,狱卒们对他好不好,若说错了话,他会不会挨打,他那么爱干净,定是不能随时沐浴换衣了。
无法再细想,温娴已是泪流满面。
她背靠墙慢慢滑坐下去,双手环膝,把头埋得很深,无法控制自己地低声啼哭。
今夜月光很柔,将她的背影浓缩成小小一个点,像是散落在人间的星辰,那么孤寂又耀眼。
慢慢的,等发泄完了,温娴又重新站起来,挪动着步子走回桌前,一点点小心打开那个匣子。
上面大部分是些用以傍身的银票,数额不等,但对寻常人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