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诚脸上一热,羞愧道:“母后……”
“好好,我不该打趣你的。”董灵鹫道,“脸皮薄,说不得。”
孟诚更有些着急了,心道都是郑玉衡那个混账东西把母后引的,她可是越来越会开这种让人不好意思的玩笑了。
“儿臣怎么敢不让母后说,先祖以孝治天下,这岂不是让儿臣无地自容了?”
董灵鹫点了点头,看着鱼群抢食,慢悠悠地道:“你的想法倒是差得不离,哀家估摸着也是如此。连在外征战的人都如此算计陷害,这北肃的王廷都烂进根子里去了。”
皇帝道:“蛮夷荒僻之人,想来就是有些目光短浅的。”
董灵鹫瞥了他一眼,道:“你才觉得阿力台是个能人,难道他不是从蛮夷荒僻之地出身的?为君为主,切不可有偏见私情,难道大殷地界上一个礼教不通、民风剽悍的地方出个状元,你也偏见生疑不成?”
孟诚当即警醒,立刻将自己的思绪摆正,道:“母后说得是。”
董灵鹫也没有继续深究,这些时日以来,他对孟诚倒是放心了不少。小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去劝,他这个人若是类比各代先祖,资质算不上好,稍稍平庸了一些,但好在孟诚心态极好、乖巧温顺,有长者和老师的劝说和训诫,他都能立刻找到自己的缺陷而改之,并且不记恨、不发怒。
这已经算是一个金光灿灿的优点了,可以说是古贤者必备的一个品质。董灵鹫考量自己的亲生儿子较为严苛,觉得他此刻至少当一个守成之君,勤政爱民,应该大抵是不会出太大错的。
只是辅佐他的人还需再选一选、定一定。
董灵鹫的思绪飘出去这么远,打了一个转儿又收回来,这也就是几息之间的事情,她很快便道:“他们想让你发怒苛责,甚至斩杀来使,你便不那么做,不让这些人如愿,更不能动气杀了阿力台,反而要重重施恩。”
孟诚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心里猜出来了,就直说吧。”董灵鹫没开口,反而想听他的想法。
孟诚琢磨了一会儿,试探地道:“这么做,即便是在天下道义上,也是我们占理。大殷如此深恩厚待,儿臣这些许气算什么,我们直接同这个叛徒议和,可以狠狠割他们一笔。”
“这想法是好。”董灵鹫道,“一个在军中做文职的反叛之人,有几分外交使臣的资质呢?北肃这个仓促任命,不过是想让你一怒之下杀了他、或是再杀了储君,这样肃国即便战败,也有还口的余地。然而你脾气好,于国事又谨慎,只顾着自己生气。”
孟诚一时间没听出来娘亲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有点儿愣住了。
“你派那些认识他的人,加入到商议官员的列中,也不说话,只在旁边怒目相视、痛心哀伤即可,然后只跟这个人商议对方战败的各项事宜,不许那些女真人插话……而且,还要看好他们。”
“看好……他们?”
“对。”董灵鹫抬手洒了些许鱼食,轻轻笑了,“这种计划,怎么能全仰赖在你的脾气上呢?那几个随行的女真人才是背负使命的正主,只不过他们的使命是——伺机杀了易文啄,务必让他死在京中,甚至死在皇宫大内。”
孟诚宛如当头棒喝,背后涌起一阵凉风,他立刻道:“儿臣明白了。”
“你虽然好,总还是纯良一些。”董灵鹫平和地道,“钧之倒是比你的心眼多点儿,这种肮脏事,他虽然不屑于干,但应该能看穿,也能起到提防警备之心,你要是用他帮你,就从太医院逮走吧,正好名正言顺地作为参过战的人,从旁以供建议。”
孟诚听到这名字,都觉得牙齿泛酸,他跟郑玉衡十句话能谈拢五句就算是双方都给面子了,上回让他问问母后的意见,他人还没回去,母后就已经派人通知他打消此想,不许盈盈再嫁。
小皇帝道:“……是,儿臣明白。”
董灵鹫最后说了一句:“要是你们有幸……”
孟诚追问道:“有幸什么?”
“设计个圈套,有幸将这群女真人行凶之举抓个现行,众目睽睽,千真万确,那我们就又得了一个天大的优势,但对方如此侮辱、设计、栽赃,再想体面的过下去,可就不行了。“
董灵鹫盯着池中一个抢食最多、却被活活撑死,浮上水面翻肚的锦鲤,轻言细语,温温柔柔地道:“他们老实,彼此安静,他们狡诈,就放开对耿哲按兵不动的旨意,让他想打到哪儿,就打到哪儿吧。他不是在信上说,要把北肃国主的脑袋摘下来,给哀家当蹴鞠玩儿么?”
孟诚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喃喃道:“……这……这不太礼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