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9)
祈柔忘不了,那些人抓了她去,她舍不下曲越。
受尽酷刑垂死爬回来,却听不到只言安慰,他说陆小姐柔弱受不得惊吓。
是啊,祈柔市井出身恶心杂碎,哪里比得上闺门女子干净高贵。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如干干净净的姑娘会若即若离温声细语撩拨他的心意。
一切一切皆是做戏,为了还他的好,为了成全他和陆小姐。
那个没名没姓又丢了心的小姑娘孑然一身,纵身跳进了孤寒江中。
冽冽冬夜,一定是那日的寒风和雾太大了,吹糊了她的眼,出现了幻觉。
幻觉里,曲越怒吼绝望,他又唤柔儿了。
他给起的名字,陆小姐回来后,就再不曾听见他这样深情缱绻唤过她。
他面容狰狞惊恐,仿佛被人夺去心中挚爱,他求祈柔别死,他跟着祈柔纵身跃下,又被人拽回。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模样,让祈柔恍惚。
他也会哭吗?
她想,一定是上天可怜见的。
曲越怎么会爱祈柔呢,他贵为天子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么骄傲矜高的一个人,他的骨头最硬。
他和陆小姐天生一对,终究是她插足别人。
闭眼之时。
祈柔心中唯一确信,她再不会爱他了。
*
祈柔死后,曲越心悸梦魇的病越发重了。
他总梦到倚在他床边,拉着他袖子撒娇,亲一口便会脸红。
一口一口甜唤他阿郎的小姑娘。
第4章
浓重的鼻音在后面传来,没多久就消音了,变得静悄悄的,背后的炭火烧得热,身上的被褥又重,傅忱翻身回去。
他复掀开了眼帘,瞧见那小结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身上的对襟裙还是春衫的样式,薄,就这样蹲着,她太瘦了,背后的脊骨凸出来一节一节的,之前抱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适。
外头那件水烟色的披帛,松松垮垮,更显得她肩薄人小。
头发一半盘成了简单的发髻,另一半披散垂至手臂的身侧,过长的发尾扫到了殿内铺地的绒垫上。
傅忱单手撑着头,慵懒瞥着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几乎看不见。
她在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忱的眼力极好,观察入微,并没有错过,而且她面前那块绒垫的颜色比旁的要深一些,是被泪打湿的。
这就哭了?
傅忱瞧不上眼地撇嘴摇摇头,真没用的小结巴,哭也要躲着哭。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她总算有些难得的自知之明。
傅忱瞧了一会,兴致阑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预备休憩了。
她爱哭便哭,知道不吵他就算是个懂事的,看在她懂事的份上,也不和她计较。
过了夜,时辰拖得很长,那下药的人昨夜没有得逞,只怕不肯轻易放过他,汴梁地大,皇宫占了整块都城的三分之二。
宫宇这么多,南殿很偏,这里时常闹鬼,下药的人只怕不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是块委身的好地方,他暂且留在这里休养生息。
鼻头很酸,眼睛胀胀的,手肘和指腹又疼,身上的酸麻没有好。
怀乐使了劲想要振作,她不想哭,谁知道越憋越憋,憋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哭得很专心,心里想着憋不住的话,只哭一小会就好了,谁知道越这样想,眼泪更是汪汪留下来。
怕吵醒傅忱,她鼻涕泡泡冒了都不敢吸鼻子擦。
一直哭到腿脚发麻,她才捏着帕子小声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跑出去舀了一盆水擦干净自己,回来的时候傅忱已经入睡。
换了一件稍大稍厚的斗篷,怀乐蹑手蹑脚阖上门。
雪已经停了。
风刺骨寒冷,怀乐搓着手臂走路,谁知道走得太认真,转角的时候眼前一黑。
撞得她脑门疼,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倒。
眼瞧着就要摔了,忽而被人一把拽住,才堪堪停稳。
旋即又被甩开,一屁股栽进雪里,疼得尾椎骨发麻。
才好的鼻子又酸了。
“哪里来的小老鼠,冲撞了二殿下,瞧着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这声音呵斥得怀乐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她识得的,不消前头自报家门,说是二殿下。
她也知道撞到谁了。
是她那个惯爱指使人扇巴掌,抽鞭子的二哥哥。
怀乐忙忙站起来,半边身子还粘着雪,也顾不得弄干净,跟面前的梁怀惔福了一个见礼。
“怀...乐....见见见...过二哥哥哥。”
她的牙齿因为冷和生理性害怕而打颤。
怀乐很怵这个名义上的二哥哥,止不住地抖。